莫雲瀟的眉毛微微抬了一抬,側臉過來說:“他是官家,一言九鼎,就不能自決嗎?”
魏夫人苦笑著搖搖頭,說:“朝臣們以此案爭吵為虛,黨爭才是實。自王安石變法以來,朝政日非,只是藉著這個由頭攻訐異己罷了。如今官家能做的,唯有勉力維持而已。”
莫雲瀟點了點頭,又重新把頭靠了回去,由不得嘆道:“他這樣繁忙,還能想到我。”
“是呀,所以我才說,這次官家是動了真情了。”魏夫人說道。
莫雲瀟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亂。趙佶的愛是濃烈且火熱的。即使他風流俊雅,卻仍是皇帝身份。這樣的愛令人窒息,令人惶恐。
莫雲瀟越想越心慌,只得側頭過來問魏夫人:“玉如,你說我該怎麼辦?”
“這我倒要問你,你對官家有沒有……”
“沒有!”莫雲瀟回答得乾脆且直接。但魏夫人似乎也從她的神態中讀出了一絲不安和虛弱。
此刻,魏夫人無法判斷她這話是不是違心的,但既然她這樣說,那至少從理性上來講,她已做好了拒絕官家的準備。
於是,魏夫人也點點頭,說:“荷露,你是對的。一旦入了深宮,就如蒼鷹入籠,蛟龍離水。你這樣有男子氣概的人,是最難以消受的。”
莫雲瀟望著窗外的景物,感受著馬車的顛簸,沉默了許久才說:“我只想把茗樓的家業守住。”
魏夫人點點頭,沒再說話。車上三人都保持著沉默的默契,直到馬車緩緩停下。
車窗外的燈火已能照進車裡來,沿街店鋪的叫賣聲、遊人熙攘的喧鬧聲都入得耳來。
莫雲瀟捏了捏自始至終攥著的小姑娘的手,笑著說:“今晚你隨我在樊樓歇息,明早我帶你回家,可好?”
小姑娘露出驚喜的神色,說:“好啊!謝謝令使姊姊了。爹爹見我回來一定歡喜。”
三人相視而笑,然後魚貫下車。道謝送別了青衣小廝之後,莫雲瀟和魏夫人各自拉起小王姑娘的一隻手,三人並排走進了樊樓來。
此時的樊樓正是食客盈門的時辰。偌大的大堂燈火輝煌,座無虛席。男子們縱酒高談,嫵媚的女子濃妝豔抹,只星星點點的依偎在這些男人身旁,笑語盈盈的與人談笑。
而在走廊邊上,只有一個獨身女子單獨佔了一張桌。桌上是宋五嫂的招牌菜汴河魚羹,另有兩道小菜和一壺酒。
這女子面容俏麗,雙目有神。她化著淡雅的妝容,頭髮挽成髮髻,仍留了兩縷垂下來彷彿垂柳。
她身著絹絲衣裳,一隻腳高高翹起踩著另一張凳子,以一個十分豪放且不太雅觀的方式坐著。
看這女子的梳妝打扮和年齡,大約是個未出嫁的小娘子。這就奇了。
未出嫁的姑娘常常深居家中,很少在外露面。即使露面也要戴著帷帽將顏面遮住。
而這女子拋頭露面不說,坐姿還十分不雅,而且一人就霸著一張桌子,在東京城裡除了莫雲瀟恐怕也無人敢如此行事了。
魏夫人皺了皺眉,不禁笑道:“荷露,我彷彿見到了另一個你。”
莫雲瀟也望向了她,問道:“荷露可知,這是誰家的姑娘?”
魏夫人冷哼一聲,說:“若我所猜不錯,這姑娘姓李。這位李姑娘可是大名得報,只我還未與她謀面。”
她頓了一頓,又說:“荷露,我與你打個賭可好?若她是我所猜的那個李姑娘,你可要包我一年的湯茶錢。如若不是嘛,呵呵,我包你一年的宋家魚羹。可好?”
“啊?”莫雲瀟有些吃驚,忙說:“何必打賭,我們與人家也是萍水相逢,還是不要打攪得好。”
魏夫人哈哈大笑,說:“宋家的魚羹可不比你家茶水便宜,你不吃虧。”
她說完便鬆開小王姑娘的手,大踏步向那女子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