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有時枕邊吹風要比臣子的話管用多了。”經過長久的打量與探究,陳頊終於開口,“若你真能幫到我,我會很樂意與你合作的。”
繃緊的眉舒展開來,我道:“王爺放心,青薔雖無手眼通天之能,但為王爺的大業掃清障礙,添磚加瓦的能力還是有的。”
“本王知道華昭容聰明,可本王還是想問,你是從什麼時候懷疑本王與楚珂之間的關係的?”
“從那次我去御書房侍奉。”那次我問楚珂在和陳頊談什麼,他告訴我是在向陳頊打聽皇帝的喜好時我就開始懷疑了,“蔣裕跟隨陳蒨多年,對他的習慣喜好最是清楚不過了,楚珂想要了解陳蒨的喜好,直接去問他師傅就行了,何必要繞這麼一個彎去問王爺呢?可見他是在說謊掩飾,他與王爺之間,一定不簡單。”
“真是冰雪聰慧,難怪皇兄喜歡。”陳頊意味幽遠地盯著我,“不過,你我皆心知肚明,你如今已是皇兄的人。皇兄寵愛你,只要是你想要的,他都會幫你得到,還有什麼是你求不到的。”
“有。”我目光堅定如冰,鏗然有聲道,“自由。留在宮裡從來非我所願,這九重帝闕再窮工極麗,富貴奢華,也不過是一張箍人的金絲鐵網,遲早要把人給逼瘋、逼死的。我討厭這裡,討厭像一個寄生蟲依附一個男人活著,討厭那些自以為是的女人為一個男人爭風吃醋,討厭這個死氣沉沉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皇宮,我要離開!”
最後,所有的怨憤不甘都化作了一聲輕幽的嘆息,“青薔只想做天邊一朵自由自在的雲,無所拘束,逍遙四海。”
對面那人怔忡著,刀削的面龐不復冷硬的線條,震驚,觸動,不忍,甚至,還有那麼一絲憐惜。那樣複雜難辨的眼神,他輕輕道:“好,我會幫你,幫你離開皇宮。”
一場暗夜中無聲無息地交易就此拉開序幕。
僅憑我一人之力談何對付陳蒨,我需要權勢,以及拉攏一切儘可能拉攏的有權勢有能力的人,結成盟友。而安成王,最好不過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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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東堂的飛龍戲珠丹紫殿門,月白天水青襦裙盈動斜擦過鋪墁金磚,掀起水透晶紫珠簾,一股子清幽的梅花冷香如雲撲上面頰。細看下,房中高几上錦鯉穿碧葉紅蓮琺琅豎插上了新開的一捧紅梅簇簇,梅骨秀勁,花影嫋嫋。
陳蒨伏在御案上批閱奏摺,俊雅的面孔上透著靜水秋月的寧和。天光自長窗靜靜地輾轉流瀉在地磚上,流離交錯的光暈中,梅影清麗,人影如玉,朦朧中拉成一幅靜謐唯美的畫面。
我早就知道,這樣一個外表風雅俊秀的男人,骨子裡是極其霸道驕傲的,容不得任何人脫離他的掌心。只要是他想要的,哪怕強人所難,哪怕不擇手段也要弄到手。偏偏他人前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不知騙了多少姑娘的芳心,真真令人齒寒。
陳蒨的眉漸漸蹙緊了,我走過去,問道:“陛下在為何事愁眉不展呢?”
現如今,陳蒨允許我自由出入御書房伺候筆墨,這樣特殊的待遇讓我在佳麗如雲的後宮顯得越發與眾不同起來。在伺候筆墨的同時,我也得知了不少朝堂政事,並暗暗留意對我有用的資訊,不露聲色。
“青兒是在關心朕?”陳蒨擱下奏摺,含笑問我。他看上去,有些意外,有些欣喜。
我沒有應他的話,而是拿起御案上的摺子,細細看了一遍,然後問道:“這便是陛下所煩憂之事?”
陳蒨撫額嘆氣,“連日來不斷有人上告侯安都治下不嚴,徇私護短,縱容部將擾民亂市,縱馬傷人,聚眾鬧事,毆打良民,霸人子女,占人田地。其行跡惡劣,孰不能忍。要朕加以懲治,以正法度。”
“既是清遠公的部將行兇,陛下為何不將他們嚴之以法呢?”
“難就難在他們都是隨侯安都行軍多年的愛將,官府每欲捕之,輒奔歸侯安都。有侯安都攔著,官府亦無可奈何啊。”
“清遠公這般徇私,妨礙公事,陛下何不將他治罪?”我問。
“眼下湘州戰事方歇,西南豪強勢力又蠢蠢欲動,內憂外患,正是用人之際,若朕問罪於他,只怕他會以辭官相挾,屆時西南內亂一起,誰去平定?為全大局,這些事,朕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陳蒨的眉間不易察覺地閃過一絲厭色。
“難道滿朝文武百官都沒人了,非他不可?”我像是不經意間想起什麼一樣,道,“依青薔之見,安成王雄勇英略,智謀過人,若稍加提拔歷練,定然不輸於清遠公。陛下何不起用他?等到他建立軍功,立下軍威,便可在朝建立聲望與清遠公抗衡,也可震懾清遠公一二。讓他知道朝中除他之外還有旁人,陛下不是非他不可。如此一來,清遠公便會稍加收斂其部將,自然也就不敢造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