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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第一回 倏落凡塵

紀愷夫早防她突襲,但見她仰面浮塵,劍花亂顫。當即左足頓地,劍尖朝下,躍起橫在空中,叫道:“教你看看甚麼是‘細雨溼衣看不見’。”正是那招“細雨溼衣”,身在半空俯面朝下使這招“細雨溼衣”,恐怕就連玉華散人也難料到。不過這由上至下,也正契合這招的名字,無論細雨與否,皆自空中而來,不過運氣法門亦難舒暢。徐芳茗方至紀愷夫身下,就覺漫天細雨灑向她面門,雙眼難睜。情急之下,右手一揚,將長劍擲向紀愷夫,欲圖圍魏救趙,若他避開此劍,必要側身,如此便能化解這招,若他執意刺下來,十之八九同歸於盡。

紀愷夫知其用意,心思自作孽不可活,左手劍訣前送,狠推劍柄,長劍脫手奔她咽喉刺去,借力身形一翻,躲過她擲出的長劍,立在圈外,轉身觀瞧。徐芳茗已被長劍自咽喉而入釘在地上,被她擲出的長劍向上勢盡回落,砸在胸口。縱使無此一砸,徐芳茗已然不活了。

金六見徐芳茗不活,大叫“芳妹”,掙扎坐起,還未坐穩,一股急火逆攻心脈,又噴出一口熱血,隨即側身而倒,緩緩說道:“老天爺,有心殺賊無力迴天,老賊,那年……你半日之間就……嘿嘿,不說也罷,看你弟子似還……似不知情,讓你無從辯白,讓這些人疑……疑心與你,如此甚妙,哈哈,正人君子!正人君子啊!哈哈哈……”強笑幾聲便不再動。

黃耳本要問出個緣由,但事已至此,只餘悔嘆。

百二十日前後,祝融峰變故迭出,先是大弟子殞命,後又三弟子痛失雙親,孝布未退,又添新麻。紀愷夫奔到父母身旁,呆呆半晌,忽地悲鳴大放。師兄弟紛紛上前勸慰,卻又不知說甚麼才好。他想起父母平日恩情,現卻陰陽兩隔,日後再也不能盡孝,越哭越傷心。

楊柏杉說道:“三師弟,節哀順變。”眾師弟皆隨聲言是。紀愷夫悲道:“父母雙親生我養我,未及盡孝,卻……”眾人中已有人落下淚來,更有人推人及己,忍不住悲傷,泣聲不斷。

紀愷夫問道:“師父,這二人到底是何來路?又怎會‘撥雲劍’?又怎麼劍路時同時不同?大師伯派來的麼?”他一口氣問了好幾個不解之處,眾人皆轉頭望向黃耳,盼他一一作解。然而黃耳亦疑團重重,說道:“為師也是不解。唉!他二人已死,各種緣由看來難得。”紀愷夫聽聞此言,猛然想到自己一時意氣用事,不但不知他二人淵源,就連師父也蒙受不白之冤,遂道:“師父,都怪弟子急躁,害得……”黃耳打斷他道:“愷夫,還並非道此節之時,事死者如事生,先伺候你雙親入土為安,諸等之事,請你們諸位師叔過來再議。”言罷又一聲長嘆。

眾弟子謹遵師命,操辦紀老三夫婦喪事,雖說事務繁雜,卻在楊柏杉主持之下,井井有條。黃耳見此,想那葉衝在世之時,諸事由他料理,如今楊柏杉也能擔此重任,頗感欣慰。

一切妥當,黃耳以掌門之名請於、譚、常三人來祝融峰議事,又招門下弟子齊聚花廳。於求仁生得高高瘦瘦,稜角分明,後面立著兩位弟子,分為大弟子秦漸與三弟子童破。譚菲一襲紫衣,明眸妙目,雖處中年,仍然極為俊俏。常思過臉色蒼白,卻為自小終年貧血之故。二人身後立著一男一女兩位弟子,為二人大弟子杜乘風與二徒弟柳秋雁。黃耳左首案上鋪著一塊白布,上置一副皮套模樣的物事,旁邊擺幾枚鋼針。

衡山派本來師徒、長幼之間禮節並非甚為看重,只不過今日之事有關衡山百年聲譽,故而眾人皆鄭重其事。禮罷之後,黃耳示意眾人入座,說道:“箇中明細就由柏杉給大夥說說。”

楊柏杉起身拱手道:“諸位師叔容稟。南宮派到咱們衡山尋仇那日,大師兄帶回來的金六與徐芳茗,一直在三師弟家裡養傷……”言說端的。待說到金、徐稱黃耳“老賊”,又道他似做過滔天惡事等關節之處,於求仁等人臉色微變,望向黃耳,見掌門師兄神色自若,隨即平復下來。

不多時,楊柏杉已說清楚,又指著黃耳身旁皮套說道:“那是從金六屍身雙臂拿下來的針囊,師父說他手法與大師伯的肅羽追魂針很相似。” 黃耳道:“不知師弟、師妹有何頭緒?”

三人相顧一眼,於求仁起身道:“二師兄,其一,適才咱們看了那二人屍身長相,亦不認得,也從未聽說過此二人,或為託名也未可知。其二,那女子劍法與‘撥雲劍’似出同源,若大師兄變了劍招,倒也並非一件難事,只不過以大師兄的為人,卻不似會做出派人來偷襲的勾當。”走到黃耳身旁,拿起一隻針囊,細細端詳,“其三,大師兄當年入衡山之後,便極少用這追魂針,因衡山素來不使暗器。大師兄針囊是何樣子,咱們師弟、師妹幾個從未見過,即便現下有這副物事,亦無從可考。”說著將針囊遞與譚菲,揀起一枚鋼針,“其四,細瞧這鋼針,也無甚麼異常。師妹你看……”迴歸本座。

譚菲接過針囊說道:“那二人言二師兄做過一件大惡事,許為報仇而來,苦心積慮潛伏在衡山四月之久”。黃耳道:“看他二人不似早有預謀,倒似臨時起意。”譚菲道:“其中過節何在,一時半刻恐難釐清。那徐芳茗對咱們衡山的‘撥雲劍’也不甚了了?”楊柏杉回道:“四師叔所言極是。”譚菲道:“奇哉怪也,極可能是她從別處學得,並不知道世上還有一套真正的‘撥雲劍’。”常思過從譚菲手中要過針囊,接道:“若師姊所言非虛,那還要找出誰教的這套‘撥雲劍’。又不知那人會不會咱們的開山劍法‘北斗玉衡劍’。大師兄帶藝投師,‘玉衡劍’沒怎麼學。”

眾人凝思不語,常思過又道:“古人云‘清者自清’,咱們知你素行坦蕩,江湖上對於朝陽子黃耳已有公論——豈不聞‘撥雲見月赴衡山’?。”黃耳搖頭道:“如若此事只與我一人有關,我自然不加理會,但眼下我竊居衡山掌門之位,此事便關乎衡山清譽,豈可坐視不理?”當年玉華散人要傳掌門之位於黃耳,黃耳力拒,並向師父極力舉薦鐵方,言鐵方武功修為皆高一籌,為人修性亦自愧不如。怎奈玉華散人力主傳位於己,以致大師兄離山出走,因此自稱“竊居掌門之位”,許多年來,衡山上下均已習慣黃耳所言。

譚菲道:“眾位師兄弟,我有一事縈繞心頭多年,始終不得其解,大師兄當年是離山出走,還是師父逐他出門?”於求仁道:“師父哪捨得把大師兄逐出門牆,雖說大師兄出離衡山,師父也從沒講過他非衡山弟子,還請江湖各門各派但念衡山之義勿以為難。”譚菲道:“嗯。大師兄為人品性可稱‘心胸開闊’罷?”眾人皆點頭稱是。譚菲又道:“那這離山出走……”於求仁道:“師父說大師兄諸事大開大闔,卻又在掌門之位上鑽牛角尖兒,看來凡人皆有過去不去的關口……”

常思過突然“咦”了一聲,眾人皆轉頭望向他,見他又咂一下嘴唇。譚菲問道:“小師弟想起甚麼來了?”常思過這才抬頭,見眾人望著自己,因說道:“二師兄,我看這皮囊似出自羅初七之手。”

黃、於、譚三人皆站起,齊道:“果真如此?”常思過見師兄、師姊俱已起身,亦立起,回道:“十之八九。”譚菲道:“師弟怎如此斷定?”常思過道:“當年羅池主曾為家父制過一副箭壺,因此對他的手法略知一二。他的針法甚為乖奇:先三針一折,次五針一折,如此反覆,無論物事大小簡繁,必以一線貫之,且針數必為三及五的倍數,這針囊正一百五十針,又機關巧妙,頗為切合。”

眾弟子中有入門尚淺的,交頭接耳相互詢問羅初七乃何等人士,而紀、楊等稍長者知羅初七乃是大洪山白龍池的隱士,早年曾專為皇帝縫製龍袍,已退養在家多年,自號“白龍池主”。江湖傳言其線千年不爛,還言他脾性乖張,只為有緣人持針穿線,且分文不取,若無緣分,雖千金亦無用,因此見其廬山真面之人並不多,卻不知這金六為何能請得動他。而對於常思過所言甚麼三針五針一折卻又從未聽過。

譚菲道:“以我之見,還應去大洪山打探一番罷,咱們幾個在這裡閉門造車,也道不出個所以然。”話音未落,一人起身至楊柏杉身旁,向黃耳拜倒,說道:“請師父答允弟子去大洪山尋那羅前輩問個究竟。”眾人觀之,此人身著重孝,正是紀愷夫。還不待黃耳言語,譚菲道:“愷夫師侄,那大洪山在荊、隨二州之間,千里有餘,若你孤身一人,恐有不妥。”紀愷夫見四師叔這樣說,便有了餘地,眼望楊柏杉,意在要二師兄與己同行。楊柏杉朝他微微一笑,朝黃耳看去。

黃耳道:“愷夫,你重孝在身,自應藉草枕塊,若允了你,不合禮數,還是讓你二師兄與四師弟一同去為妥。”楊柏杉同陸不治齊道:“諾,師父。”紀愷夫道:“師父,並非弟子不孝,此事關乎師父與衡山清譽,弟子雙親亦死得不明不白,只因當日弟子心性不沉……只盼師父答允此事,弟子方心下稍安。縱使雙親泉下有知,亦不會怪罪弟子。”譚菲聽言大聲道:“好,我看愷夫師侄言之在理,至於合不合禮數又當別論,禮法麼,合在心裡即可,二師兄,你看如何?”衡山老輩師兄妹中,譚菲於禮法看得最淡,曾道若看重那束人的禮法,自不會出來習武練劍。

黃耳沉吟道:“愷夫,勿要自責,那金、徐即便不死,想必也不會道出緣由。本來徐芳茗那日就要道出何事,金六卻突射鋼針,一來出其不意,二來打斷徐芳茗,金六後言讓我不得辯白即為此意,這招的確高明。方才你四師叔主你去那大洪山,為師也不好強加阻攔。”紀愷夫見師父已然答允,磕了一頭道:“多謝師父允可。”黃耳道:“你起來罷。正如你師叔所言,你一人去恐有不妥,就讓你二師兄與你同去,諸事聽他安排。你路上暫不披麻戴孝,免得惹人耳目。此外,還有幾句話雖素常嘮叨,今日還要囑你二人,要處處小心在意,凡事低首而行。到大洪山無論有何訊息,都要速速返回衡山,由為師幾個定奪。江湖險惡,切不可走你大師兄老路。”楊柏杉和紀愷夫道:“謹記師父教誨。”黃耳又道:“那二人你們師叔均已查驗,也該葬了。”

翌日天將欲明,二人祭罷昭聖大帝,備足乾糧等必需,出南天門下祝融峰,由東折北向巴陵(注:今湖南省岳陽市)方向而行。

紀愷夫滿腹心事,並無言語,只是低頭趕路。眼見紅日西沉,天色已晚,二人來到一幢牌樓前,仰頭觀瞧,上書“醴陵”二字。

尋人問明鎮中客棧所在,找到“芙蓉客棧”,在樓上定間便宜的客房安頓下來。

正欲歇息之時,紀愷夫忽開口道:“二師兄,聽說大師伯武功劍術都強於師父,為人行止也屬佳上,為何師祖卻不傳他衣缽?”楊柏杉見他一路未曾多言,此番開口定然思索多時,便道:“許是師祖察出端倪,覺他不克此任。”紀愷夫道:“也未可知。大師伯若已性轉陰鷙,收徒來衡山為難也未嘗不定。”楊柏杉搖頭道:“師父說他二人臨時起意,並無預謀。大師伯要來也早來了,不必等到如今。”紀愷夫道:“或許忌憚師祖,故而遲些才來。”楊柏杉道:“師祖已仙逝十餘載,怎麼才來?那徐芳茗尚不敵你,又怎能和師父相比。何況,若大師伯真有心害師父,怎麼會用追魂針,豈不明示他欺師滅祖麼。”

二人聊一陣,都覺諸般疑問俱要找那羅初七才可能解開。熄燈正要和衣睡去,忽聽屋外廊上傳來兩個人的腳步聲,只聽一人低聲說道:“……快些,此地……離衡山已近……仔細。”另一人道:“說小心還……被外人……豈不要……大事。”匆匆遠去。

紀、楊聞聽此言,猛地翻身坐起,心下均想:“那人說衡山已近,莫非與我衡山有關?”又聽到遠處一間房門開啟的聲音,隨即關上,想必那二人進了房內。當下二人倒持長劍,輕出房門,見迴廊東南角一間屋子亮著燈,樓下櫃檯的夥計不知哪裡去了,只剩一盞油燈,鬼火一般半死不活。紀愷夫輕聲道:“要去麼?”意說要去的話勢必偷聽,有悖平日所受教誨,恐有不妥。楊柏杉已知他心意,因說道:“事關衡山,可作權宜。”

二人躡手躡腳摸到那間客房窗子之下,潛運內力,側耳細聽。裡面一人道:“……適才陸舵主的話說得不錯,咱們三點水胡堂主你也知道,向來一言九鼎,事成之後,自會對你不薄。”正是先前說“衡山已近”之人。

聽到三點水,知乃三合幫。三合幫在江湖中幾與丐幫齊名,總舵在河南許州(注:今河南省許昌市),又在河南、山西、陝西設有分舵。幫主肖傾城乃江湖上響噹噹的萬兒,“孤天落日掌”威震南北,有“半掌孤天渭水清”之威名。且江湖還有“南葉衝,北傾城,撥雲落日一醉中”一說,齊贊肖、葉,又帶有調侃二人皆愛飲之意。而這三點水胡堂主倒也聽過,名為胡成,江湖人稱“鐵尺神拳”,兵刃為三尺長的戒尺,左手單拳拳法亦頗為出眾。這幾人深夜至此,不知與衡山派有干係不有。

就聽另一人道:“陸舵主,牟堂主的話你也聽到了,你那南陽分舵勢單力薄,今日與我共謀大事,他日定能平步青雲。”正是廊上另一人,言語頗為傲慢,便是這胡成,而先前一人則是牟堂主。又一人道:“全仗胡堂主你老人家栽培,陸某及眾兄弟定當肝腦塗地,萬死不辭。”自是那陸舵主。那胡成道:“如此甚好,兩位兄弟請坐。”屋內傳來幾個人落座的聲音。那陸舵主又道:“胡堂主,我等聽聞那人現在衡山左右,不知真假。”紀、楊一聽到“衡山”,愈益凝神靜氣,生怕錯漏一字。胡成“嘿嘿”一笑:“你們訊息倒是快得很,那人身邊只有姓陳的。陸舵主,明日你帶五十個弟兄,若那人投宿此店,正是取他性命的良機。若不投此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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