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海風裹挾著暴雨殘留的溼氣,在歸墟海面上橫衝直撞。剛剛停歇的暴雨,給這片向來神秘莫測的海域披上了一層如夢似幻的薄紗。厚重的雲層漸漸散開,夕陽的餘暉像是被揉碎的金子,艱難地穿透縫隙,在波瀾未平的海面上暈染出一層琥珀色的光暈。這光暈隨著海浪的起伏不斷變幻,彷彿將整個世界都浸泡在了古老的琥珀之中,散發著神秘而又迷人的氣息。
蘇淺淺身著一襲染血的月白長衫,在狂風中獵獵作響,髮絲如同凌亂的絲線在風中肆意飛舞。她的臉色略顯蒼白,眼神卻透著一股堅毅,纖細的指尖緩緩伸向那由龍骸所化的界碑。界碑表面坑窪不平,刻滿了歲月的痕跡,隱隱散發著一股古老而滄桑的氣息。就在她的指尖輕輕觸碰到界碑的瞬間,原本靜止的古樸碑文上,竟如活物般游出一條青鱗小蛇。小蛇渾身散發著幽光,鱗片在餘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如同靈動的墨線,順著她腕間蜿蜒的血管,毫不猶豫地鑽入心口。
劇痛如同一把鋒利無比的刀刃,毫無徵兆地在蘇淺淺體內炸開,她的身體瞬間劇烈顫抖,冷汗如雨般從額頭滑落。與此同時,三百里外的龍泉洞,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龍吟。那龍吟聲仿若實質,穿透重重山巒和海洋,讓整個天地都為之一顫。洞口水簾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倒卷,竟緩緩幻化成一面巨大的鏡子,鏡面波光粼粼,清晰地映出林河當年刻在洞內的血字。每一筆每一劃都彷彿帶著無盡的怨念與牽掛,在這面水鏡中若隱若現。
“孃親!”
稚嫩而帶著痛苦的呼喊,從身後突兀地傳來。蘇淺淺猛地轉身,動作敏捷如豹,只見燼兒小小的身軀正在劇烈顫抖,雙手緊緊捂住胸口,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隨後重重地跪倒在溼漉漉的礁石上。礁石上佈滿了青苔,在雨水的沖刷下格外溼滑。在如絲的細雨中,孩童後背的饕餮紋彷彿被喚醒的惡魔,破皮而出,逐漸凝練成一頭身形巨大的實體巨獸。巨獸周身散發著黑色的霧氣,血紅色的眼睛閃爍著兇光,仰天發出一聲咆哮,震得周圍的海水泛起層層漣漪。
蘇淺淺反應極快,反手擲出薅天刃,寒光一閃,刀刃帶著凌厲的氣勢,劃破雨幕,劈開獸首。然而,令人震驚的是,兩者碰撞竟發出金鐵相擊的刺耳聲響,聲音在海面上久久迴盪。仔細看去,那兇獸額間竟嵌著一枚青銅八卦,正是林河生前一直貼身佩戴的護心鏡!護心鏡表面刻滿了神秘的符文,在黑暗中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彷彿被這聲巨響所召喚,原本看似平靜的海浪毫無徵兆地沸騰起來。無數青銅棺槨如春筍般從幽深的海底緩緩浮出,棺槨表面刻滿了神秘的符文和奇異的圖案,在夕陽的映照下散發著詭異的光芒。隨著一陣沉悶的嘎吱聲,棺蓋緩緩移開,一股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蘇淺淺瞳孔驟縮,每具棺中都蜷著一個渾身纏滿桃枝的自己,蒼白的面容在幽暗中顯得格外驚悚,雙眼空洞無神,彷彿在訴說著無盡的冤屈。而在這眾多棺槨的最中央,一具冰棺散發著森冷的寒氣,周圍的海水都因為這股寒氣而凝結成冰。初代飼靈人緩緩坐起,她的肌膚蒼白如紙,長髮如海藻般披散在身後。她腹部的桃枝傷口中,爬出一條三尺青蛇,蛇身鱗片上篆刻著逆寫的《薅天策》,每一個字元都散發著神秘而危險的氣息。
“師姐...”
青蛇口吐人言,聲音宛如古老的咒語,帶著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魔力。尾尖在海面上輕點,瞬間畫出血符,血符在海水中不斷蔓延,形成一個巨大的血色陣圖。剎那間,歸墟海水彷彿受到了某種強大力量的牽引,竟倒懸而起,形成一個直徑千丈的巨大漩渦。漩渦中心發出震耳欲聾的呼嘯聲,彷彿要將一切都吞噬進去。蘇淺淺立足的礁石在劇烈的震動中崩裂,碎石如雨點般落入海中。她急忙將薅天刃插入巖縫,雙手緊緊握住刀柄,才勉強穩住身形。漩渦中心,十二根蟠龍柱緩緩升起,柱身上纏繞的鎖鏈在海風中發出陣陣呼嘯,鎖鏈的盡頭,赫然拴著那盞神秘的青銅燈!青銅燈表面鏽跡斑斑,燈芯微微閃爍,散發著一種神秘的光芒。
燼兒突然掙開蘇淺淺的懷抱,孩童原本清澈的眼瞳此刻化作純金之色,宛如兩輪耀眼的太陽,髮間生出一對琉璃龍角,龍角晶瑩剔透,散發著柔和的光芒。他踏浪奔向漩渦,每一步落下,海面上都綻開一朵朵血色蓮紋,蓮紋在海水中迅速擴散,彷彿為他鋪就了一條血色的道路。“爹爹在燈裡!”稚嫩的聲音中帶著堅定與急切,在狂風中迴盪。十二根蟠龍柱彷彿感受到了威脅,同時暴起,鎖鏈如毒蟒般絞向孩童脖頸。鎖鏈在空中劃過一道道寒光,速度極快,讓人目不暇接。
蘇淺淺見狀,心急如焚。她毫不猶豫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薄而出,化作三百道替身紙人。紙人遇水即燃,青火順著鎖鏈迅速蔓延,向著龍柱燒去。青火在海風中熊熊燃燒,照亮了周圍的黑暗。然而,蟠龍浮雕突然睜開雙眼,龍口噴出玄冰真水,瞬間將火網覆滅。玄冰真水所到之處,海水瞬間凝結成冰,青火在冰面上掙扎幾下後,便徹底熄滅。蘇淺淺趁著這短暫的間隙,擲出長命鎖,鎖鏈精準地纏住最近的兩根龍柱,她借力飛身,向著漩渦中心蕩去。長命鎖在海風中發出清脆的聲響,帶著她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就在青銅燈近在咫尺之時,海面突然凍結。冰層下伸出無數蒼白手臂,如同飢餓的惡鬼,攥住她的腳踝,拼命往下拖拽。手臂冰冷刺骨,彷彿來自九幽地獄,蘇淺淺的腳踝被勒得生疼,留下一道道紅印。初代飼靈人的冰棺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棺中女屍指尖點在她後心,冰冷的聲音彷彿從九幽地獄傳來:“該歸位了。”
千鈞一髮之際,薅天刃突然自鳴,刃身浮現出林河的虛影。青年面容依舊英俊,眼神中透著溫柔與決絕,他握住蘇淺淺執刃的手,帶著決絕之勢,將刀刃刺入自己胸膛。金血如泉湧般噴濺在青銅燈上,燈芯星芒暴漲,映出萬年前的真相——龍泉洞深處,林河跪在劫樹下,眼中滿是痛苦與不捨,劫樹巨大的樹冠遮天蔽日,樹枝上掛滿了詭異的果實。他緩緩剜出雙眼,將琉璃瞳煉成燈芯:“待星火重燃時...淺淺自會明白...”
海底傳來天崩地裂的轟鳴,十二根蟠龍柱盡數崩塌。巨大的石柱在海水中轟然倒下,激起千層浪花。蘇淺淺抱著昏迷的燼兒,跌坐在琉璃桃樹下。琉璃桃樹高大挺拔,樹幹上佈滿了奇異的紋路,樹葉在夜風中沙沙作響。只見那盞青銅燈懸在枝頭,燈焰裡浮著一粒桃種。樹根突然暴長,如靈活的觸手般纏住她的手腕,樹皮裂開處滲出琥珀色汁液,凝成行血書:“劫灰燼盡日,故人踏月歸。”
夜風捲起滿地殘鱗,如同飛舞的雪花,在月光下閃爍著寒光。遠處海天相接處,有青衫身影提燈而來。他步伐輕盈,如同漫步雲端,走過之處,枯萎的桃枝重綻新蕊,焦土鑽出嫩芽。新蕊在夜風中輕輕搖曳,散發出陣陣清香。待那人走近,蘇淺淺瞳孔驟縮——他額間並無豎瞳,袖口卻繡著阿顏最愛的纏枝蓮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