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島上時,他親眼見識過樹長老的厲害,強如義父,也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樹長老不這麼想啊,他覺得這根本不是阿德真正需要的,阿德只需修心,打打殺殺的事壓根沒有多大意義。再不濟,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也好,經歷多了,或許能成長更多。
說到底,成長也好,學習也罷,都不如啥都不想,瀟瀟灑灑糊糊塗塗地生活,人身短短即幾十載,除了活著,沒有任何事情是必須的。阿德卻仍然堅持己見,不在乎樹長老的建議。幾經無效的勸阻之後,樹長老也不再多說,終於開始傳授他武藝。
經過簡單的評估後,長老得出結論:“你的資質欠佳,即使能練出些本領,也只能算是湊合,和某些天才是比不了的...我給你定個目標。等到你哪天可以接下我一招,就可以出師了。不過,你需得文武兼修,別成了個空有力氣的文盲。習武,對你的心性或許也有所幫助吧。你看似平靜,但內心始終躁動不安,需得提高專注力,欲速則不達。”
隨後,樹長老隨手將一柄黑色的帶著幾串鎖鏈的長刀拋向阿德,刀直挺挺地插進阿德面前的地面。“這是你那死鬼義父的佩刀,我給修復好了,他原本應該就是想著留給你的吧。”
在一旁看熱鬧的阿柯和小米本想反駁老頭的言辭,但看到接下來的場面,卻默預設同了長老的判斷,大哥確實是個蠢材。因為他連拔刀都拔了老半天,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最終,花費半個鐘頭才艱難地將刀完全拔出。
在阿德的記憶中,這柄刀似乎沒有如此沉重吧?
這還不算完,阿德連舉刀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將刀扛在肩膀上。揮刀就更別提了,壓根就是一次性攻擊,砍完一刀後,再也沒有力氣揮出第二擊,只好無奈地拖著刀轉身朝著長老行進。
樹長老倒是有耐心,看著他慢慢悠悠拖泥帶水的動作竟一句話不說,直到最後阿德再次扛起了刀。“來吧,孩子,砍一刀試試。”
終於,又等了好一會,阿德朝樹長老揮出一擊。樹長老自然是不急不慌,從腳邊隨意地抄起根細枝條,朝著阿德輕輕一揮,黑刀便被挑開,飛出幾十米遠。此情此景,阿柯和小米連連嘆氣,就阿德這點戰鬥力,哎呦,只怕是這輩子都得耗在這了...
寒來暑往,花開花落,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阿德仍然沒能接下樹長老一招,只不過,進步也是顯著的。
他最初,刀都提不動,連只螞蟻也砍不死。但漸漸的,他已經能相對輕鬆地提刀。無論手被磨出了多少血泡,他仍然在四下無人時刻苦練習。他心中記掛的人成了激勵他前行的唯一動力,自己的承諾,無論如何都要兌現。記憶中的平靜與歡笑,讓他心痛不已,每每想到此處,他便不再有任何鬆懈。
又是經過幾番寒來暑往的艱苦訓練,他提刀運刀已經是輕輕鬆鬆小菜一碟,刀耍得也是有模有樣。
除去習武以外,樹長老還會教他些文化課,尤其是語言,主要教材就是圖書館裡的那些天書。
由於樹長老平時有事沒事就喜歡打坐,阿德便也有樣沒樣學著他在樹下打坐。每每長老看見了便會斥責:“浪費時間。你的心根本沒有靜下來,裝個樣子難道就能有所思悟?”
“拉比,我只是覺得這或許對我習武有所幫助,這難道不算修身養性嗎?”阿德卑微地答道。樹長老聽罷,不再多語,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自己走偏了路,他人說再多也不頂用。
阿德的一日三餐由阿柯和小米負責,因此樹長老每天都有大把的時間找阿柯玩。連我也不免懷疑他收阿德當徒弟的正實動機了...
阿柯覺得吧,自己大哥的種種行為簡直就是在自虐,沒日沒夜地修行,生活太沒勁,耗費人生中大把美好的時光,究竟圖個啥呢?並且,他的印象中,經常隱約能瞅見半夜三更時有條人影擱窗外那練武呢,動作姿勢十分迅捷詭異。想想也知道,除了大哥,應該也不會再有別人了吧。但是,如果單從習武來說,大哥這幾年倒真不是白練的,畢竟印象中黑影的身手,可當真是厲害極了。
大哥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一副木頭臉,那是阿柯從小便有的記憶。好在那次回島之後,稍微發生了些變化。每次無人船靠岸,大哥總是會第一個衝過去。也確實每次都有一封專門寫給他的信,而收信便是大哥唯一的期待。不,這麼說倒有些不準確,因為寫信、寄信也是能讓大哥開心的事。他會親自將寫好的信放到船上,待船緩緩離岸,他便會對著大海輕聲呼喊:“你好嗎...我很好...”這演的又是哪一齣啊?
小米告訴阿柯,大哥一定是有牽掛之人在海的那邊。而阿德只是告訴他倆:“我和那人有約定,答應過她一件事。承君此諾,必守一生。”
又一次,阿德收到了來信。這次的信封中除了信箋外,還裝有些許種子。唉,這之後,阿德便又多了種花這一愛好。還別說,他還真是個行家,幾年下來,家門口開滿了大片的白色小花,據樹長老所說,這些花叫鈴蘭。
阿柯屬於種花的門外漢,一竅不通,最多隻能幫著大哥澆澆水。不過,他每每駐足花叢,彷彿都可以從白色的花瓣中翻出顆顆晶瑩的淚花,巧的是,淚珠竟也是紫色的。
島上的村民偶爾會從地裡挖出些奇奇怪怪的石頭,他們都是不識貨的,順手就扔了。阿德也因此能撿到許多珍貴的寶石、貴金屬。
他將收集到的紅寶石放在掌心,用指尖輕輕摩挲,感受它的溫度和紋理。又找到樹長老,借來了精密的工具,在寶石上雕刻出複雜的花紋,每一刀都小心翼翼,彷彿在雕刻自己的心。手鍊上的每一顆紅寶石都像是他心中的一縷情緒,串聯成一條無法割捨的紐帶,連線著他與遠方的某人。在一次回信時,他將手鍊一併寄出。
幾年的時間過去,阿德長成一位青年,阿柯也十三四歲了。
終於,要到了分別的日子。故事的真正起源,還是得從一封信說起,最後的一封信。
與以往不同,收到這封信後,阿德竟面色凝重,沒有一絲一毫的笑容。很快,他跑去圖書館,開始了他最後一次的挑戰。
他麻利地提起刀,朝著樹長老奔去...結果很讓人意外,他竟然真的接下了長老的一招,只可惜也僅僅是一招而已。待長老第二次揮完樹枝之後,他便立刻被擊敗,還摔了個倒栽蔥。
“這才有點像樣。好了,天賦決定了你的上限,這已是你的極限,再練下去也沒有意義,可以出師了。”長老這次終於欣慰地笑了。
“可,我仍然很弱,敗得還是很狼狽...”
“你並不弱,強弱是相對的。天天和我們在一塊,自然會覺得自己弱,但在對岸,不會有比你強的人了。以你的身手,早已經無人能敵,可以稱霸那片大陸了。”
阿德一時難以信服,再怎麼說,自己也成天被拉比虐得毫無還手之力...“但是,以義父的身手,都不敢說稱霸大陸,何況是我這井底之蛙...”
“他?就憑他?小子,沒有意識到嗎?即使是一切天時地利人和全都對他有利,而恰恰又都對你不利的情況下,他也最多隻能接得住你三招。”樹長老恨鐵不成鋼地上前拍了拍阿德的肩膀,經過幾年的修行,已經變得寬厚結實。“聽著,你是我教出來的,我希望你懂得人外有人的道理,但是,也不可妄自菲薄。別總像以前那樣卑微,要有自信!”
此外,樹長老還給了他一小包草藥:“這包藥,用完之後,即使如同上次你死鬼義父的重傷,也能治得好,不過僅此一包。我調製了許久,多的,我一時半會也做不出來。慎重使用,只可用於自己,或者你真正在意信任之人的身上。”
一番交談後,阿德信心大增,隨後對著長老拜了又拜,感謝這些年的教導之恩。不過沒等他拜完,樹長老便一把將他拉起:“喂喂喂,別給我來這套。跟我過來,我給你卜一卦。”
這位樹長老還有一項最神奇的本事,他居然可以預測未來,雖然大多情況下,並不能得到具體精確的結果,但無論放在何時何地,這都絕對是驚世駭俗的本領。
占卜的過程並不複雜,只見長老從地上撿起一片菩提葉,又揪了阿德的一根黑髮,隨後將二者放在自己鼻孔前嗅了嗅,閉上雙眼。黑髮透出幽紫色的暗光,一點點滲入進枯槁的葉片,與之上的經脈融為一體,最後一同化為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