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趙志皋是申時行推薦上來,天子眼底這七老八十趙志皋,肯定是才能平庸,預備拿來作為首輔的過渡人選,將來還是要交班給王錫爵的。
但這樣一位不起眼的老頭子,在王家屏走後,在內閣裡勉強搭起班子來,並還打贏了寧夏一戰,實在是令人驚喜。
天子道:“朕今日御皇極門時,看內閣在侍班離朕甚遠,先生升階於殿簷滴水站立。林卿以為如何,此合乎禮制嗎?”
天子詢問就是以後內閣在皇極門侍班時,可以離皇帝近一點,這是一等恩遇啊。
話說到這裡,林延潮都是從旁旁聽,也不知天子召自己來陪聽是什麼用意。但聽天子詢問,林延潮當然會錦上添花地道:“一切恩典皆出自陛下,臣絕無二話。”
天子聞言點了點頭道:“以後就這麼辦吧。”
趙志皋有些老淚縱橫道:“陛下恩典,升臣階級,瞻天咫尺,就日光華,臣不勝敢戴天恩。”
這一番君前奏對可謂十分圓滿。
這是趙志皋身為首輔以後第一次與皇帝說私話,二人都相處的十分愉悅,看來以後……以後自己不能再在心底看不起趙志皋了。
按道理,趙志皋,林延潮二人是可以告退了。
但天子卻道:“朕今日在皇極門接受百官朝賀時,身子倒是無恙,但行獻俘之禮,朕登午門城樓,一陣疾風吹來,頓令朕有些頭暈目眩。”
趙志皋連忙道:“臣等還請陛下謹慎起居,保重龍體為上啊。”
林延潮心底暗笑,趙志皋這話說得也很有意思,什麼叫謹慎起居,那不是暗示皇帝不要再夜夜笙歌了。
當年雒於仁上酒色財氣疏裡就是說天子沉迷酒色,讓天子大怒。
但趙志皋此言,天子倒是虛心接受了:“先生之言,朕曉得了,以後一定自省。”
林延潮也是暗中點頭,和皇帝奏對,什麼時候該柔什麼時候該直,好似這時候勸天子謹慎起居看似直,但反而能讓天子接受。
天子道:“朕御極二十年,實在談不上多少國泰民安,想到這裡甚為愧對先帝的託付。現在朕也不知道身子還能撐個……”
“皇上!”趙志皋與林延潮一併道,“請萬萬勿出此言啊!”
天子有氣無力地笑了笑道:“好了,朕不與你們說這個,今日朕讓兩位卿家進來是商議皇子出閣讀書的事。”
這可是真的炸了。
趙志皋,林延潮都是喜出望外,這真的是要定了嗎?
趙志皋連忙道:“陛下,皇長子出閣讀書此乃普天同慶的大事,眼下王閣老回朝在即,臣以為當由他來主張。”
林延潮看了趙志皋一眼心道,趙志皋厲害啊。
這爭國本從萬曆十四年拖到現在,已經六年,多少官員丟了烏紗帽,又逼退了幾個內閣大學士。
但是儘管那麼多官員丟了官職,但大家心底都明白,一旦皇長子出閣讀書,無疑就是預設了他為太子,這相當於是立儲之功。將來太子登基之日,別提有多感激你了。
身為首輔這份功勞更是不言而喻。
但是面對這份功勞,趙志皋不是上前去爭,而是推出去給就要回朝擔任首輔的王錫爵,這是何等的政治智慧。
天子看向趙志皋點點頭道:“難怪申先生離京時向朕推薦了先生,先生真是老成持重。朕也以密書與王先生商議過此事,王先生說此事還是交給趙先生來定奪,他不敢擅斷。”
“所以朕左思右想,就替你們拿了一個主意,等王先生回朝時朕就宣定皇子出閣讀書之事,但是皇長子,皇三子的講官人選,朕打算讓你們兩位卿家來給朕出出主意。”
這話猶如一盆涼水當頭澆下,這哪裡是功勞,分明就是一個大坑。
暖閣裡一時安靜下來,林延潮自是不說話,等待趙志皋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