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增驚懼之下,自縊而死。
還有尚膳監高告自請去遼東征收礦稅,此人到遼東招募市井流氓三百人收刮民財。
高告將抓來百姓,要麼雙腳懸井吊著,要麼倒吊在樹上,要麼攔腰捆在柱上,以此向百姓的家人勒索錢財。
此事被老百姓告至薊遼總督於道之那,結果人家充耳不聞。
於是遼東老百姓又聚在遼東巡撫衙門五日不去,天寒地凍下陸續有百姓凍餓而死,遼東巡撫郭正域猶豫再三,率兵將高告及其黨羽包圍,然後押解進京。
天子欲降罪郭正域,但林延潮上疏求情,最後郭正域被罰俸一年。
總之礦監稅使在各地遭到了不少地方官員的抵制,天子本要讓內閣下手懲治這些地方官員,但林延潮反而卻屢勸天子廢除礦監稅使。
而這一次賀盛瑞又是林延潮上疏保下,田義聞此在心底冷笑兩聲,不由懷恨在心。
這時候天子道:“這兩宮重建此乃朝廷的盛事,賀盛瑞如此能辦事,朕賞他個工部侍郎,田伴伴以為如何?”
田義道:“賞罰分明本就陛下的御臣之道,陛下要賞賜大臣,老臣哪裡敢多嘴。其實這重建兩宮這樣的盛舉,要是沒有十三省礦監稅使,賀盛瑞再如何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老臣斗膽也替這些忠心辦事的奴才們向陛下討一個恩典。”
天子微微笑道:“朕賞賜他們,恐怕朝臣們會不高興啊。田伴伴,給張文忠複名位後這些年,朕是否對朝臣太過寬縱了?讓他們有所怠慢?”
“陛下的恩威哪個大臣敢輕忽,這一點內閣六部大臣們都是知道的。”
天子長按欄杆,眺望遠處道:“你雖比張誠能體朕心思,但於治國之道實在是一竅不通。”
田義尷尬地笑兩聲道:“老臣肚子裡就這點墨水,還請陛下賜教。”
天子道:“太祖曾言,元朝之失天下,失在太寬,故太祖濟之以猛,取寬猛相濟之意。”
“這些年言官們屢有勸誡,甚是激煩,但朕豈不知天下臣民喜朕治國以寬。但政寬則臣民易生怠慢,這怠慢了則當糾之以猛。朕派中使出四方,這礦監稅使,就是朕治國的以猛治寬之道。”
“但治國太猛則百姓易被欺壓殘害,故而朕恢復張太嶽名位,讓林延潮入閣,就是施之以寬,這就是朕的寬猛相濟之意。”
田義聞言恍然大悟道:“原來這些年陛下都是忍著那些文官,這一切都在陛下方寸之間,這三代以下,論聖明天縱無過於陛下,”
天子道:“朕倒不是忍著,論治國之才,林延潮有八斗,朕不過一斗,這天下其餘人共分一斗。”
“這些年他是勸朕不少,都是治國良言。但治國沒有猛,哪裡有寬。言官要朕放權,若權不在朕又如何能放?這些年地方懼於礦監稅使,故而朝堂上才有商稅之議,放在平常哪個大臣會有此論?只會勸朕修德!修德!修德!”
“但是一旦撤了礦監稅使,內閣下一步必然提出通商惠工,如此內府的歲辦,採辦勢必停掉,而這通州臨清的皇店,蘇州織造,江西陶瓷以後……也是不要想了。”
田義一聽即知,通州臨清的皇店,江蘇織造,江西陶瓷,都是皇家每年重要的進項,也是他們這些太監們好處所在。林延潮若有此打算,那麼將來他們好處就都沒了。
田義道:“皇上,一旦如林延潮所請廢除礦稅,可謂有一必有二,此後連我們也要看那幫大臣們臉色。”
田義這一句話說得可謂恰到好處。
天子道:“空鍋煮飯,不給白米,如之奈何?朕豈會在這時廢除礦稅。”
“可是……”田義覺得不放心。
天子微微笑道:“朕已是派人去太倉,再請王先生出山!”
田義大喜道:“皇上聖明,林延潮再如何,也跳不出你的手掌心啊!”
天子微微笑道:“誒,前有張居正,後有林延潮,這二人之才都可挽狂瀾於既倒。”
“當初他要朕恢復張居正名位,但此事可等朕萬年以後再辦,但他卻執意不肯。否則我與他君臣之間何嘗不能共寫一段佳話。如今朝廷非三年前捉襟見肘的局面,如此朕就不必強留他於朝堂上了。”
田義聽了心底有數。
數日之後,林延潮乘轎行於宮中,正好碰著田義的坐轎。
林延潮當國之後,田義對林延潮是以首輔事從,道上相逢向來避在一旁。
這一日二人當道碰見,田義竟是不肯相讓。
二人相持了一陣,田義雖最終還是避開,但此事一出林延潮左右都是不平。
林府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