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望見渡口,林延潮想起當年從這渡口第一次離家去濂江書院求學,也是在這裡進京趕考。
年少時那個‘男兒立志出鄉關,學若無成死不還’的自己,如今回來了。
水師戰船清出一條水道,座船到了渡口,林延潮即見到黑壓壓一片的人迎在埠頭上。
未經靠岸,即聽到岸上鑼鼓爆竹齊鳴,船靠穩後一道朱漆的船梯搭在船舷上,林延潮不需人攙扶,大步走下船來。
“恭迎部堂大人榮歸故里。”
碼頭上已是拜倒了一片,林延潮既不急迫,也不遲緩上踏著滿地紅紙屑雙手虛扶道:“某乃辭官歸裡之人,諸位不必行此大禮。”
說完林延潮看向在場唯一一名穿緋袍的官員,但見這名緋袍官員站起身道:“福州知府江鐸見過部堂大人。”
江鐸四十許人,看來甚是儒雅,他是萬曆二年進士,浙江仁和人,從江鐸祖父起江家五登進士,可謂是世代簪纓。
林延潮點點頭道:“原來是老太尊,失敬。”
“部堂大人在前,實不敢當。”
江鐸後,一名躬著身的官員上前道:“學生褚國賢見過……恩師,學生現任侯官知縣。”
林延潮看了對方一眼,想起來這褚國賢是萬曆十四年進士,浙江武進人。
林延潮笑道:“原來是你在吾鄉任官。”
“能迎老師榮歸梓里,這是學生三生修來的福分。”
林延潮微微頷首。
然後福州,侯官兩縣大小官爭先恐後地向林延潮見禮,林延潮徐徐道:“吾這一次辭官只求幾畝薄田耦耕,這一番誇耀非吾所願意,太過了。”
眾人聽了都是垂下頭,林延潮也知道自己這番話,說了也無人肯信。
眾官員見過,然後就是鄉紳,生員。
正見禮間,但見人群一陣騷動,林延潮轉頭看去,但見無數鄉民翹首朝這裡看了過來,只是苦於官兵阻攔。
林延潮當下走向人群,眾官員們都是如群星捧月跟了過來。
林延潮來到人群前對官兵道:“都是吾之同鄉,不必如此。”
官兵們散開,原本擁擠向前的人們見到距自己三步遠的林延潮反倒是不敢動了。
林延潮正要說什麼話,卻看見一名老婦人,一定睛兩步上前扶住對方道:“這不是三嬸嗎?”
那老婦人激動地道:“潮囝真是你。”
林延潮眼眶微紅道:“三嬸你怎麼來了?”
這老婦人道:“潮囝,人家都說中了狀元,當了大官,常常能見過皇上。我聽了還不信,我就想從小看著長大的潮囝怎麼一下子就是成了狀元,當了大官,隨時能見到皇上。”
“別人都說,你一個老太婆懂什麼,你只要知道皇上在城裡給潮囝修一座的老大的牌坊就是。我說你別騙我,我老婆子腿腳不好,哪裡能進什麼城,就算進了也不識字。今天聽鄉里說潮囝你要衣什麼錦還什麼鄉,我就半信半疑就跑來了,潮囝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真中了狀元,當了大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