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不能怪考官,誰叫四書題就那麼多字,兩百年下來早都考光了。
碰到變態截搭題的考生當然罵人,後來朝廷規定會試,鄉試不允許有截搭題,因此不少小三關被截搭題折磨的要死要活的考生,到了鄉試,會試反而簡單的如喝水吃飯一樣。
只是又苦了會試,鄉試考官整天想著如何出題,都白了頭髮。
經義題都到這地步了,你他媽還往死裡考。
林延潮聽了蕭良友支援倒是很意外,萬曆八年的進士,留在翰林院裡的,只剩下他與蕭良友了。
二人平日關係很一般,彼此見面了稱一聲年兄,私下沒什麼往來。
但是沒料到這院議中,往日的'表面兄弟'蕭良友,居然站出來支援自己。
蕭良友道:“諸位,我讀書時擅以經義,後為翰林,兼讀史籍,歷朝典故,方知經為體,史為用,經史並讀才是經世致用之道。”
趙用賢道:“此言實急功近利,所謂的史料不過是說一段故事,記幾個地名,幾個人名罷了,何來經世致用的道理?”
這時候一名庶吉士起身反對道:“趙翰長有所不知,學史不是為了記住幾個地名,人名,而在於思辨,恰如學習經義,學而不用,則廢,學史不思辨,不結合經義,用而不學,則……”
趙用賢打斷道:“方庶常,聖人說的是,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並非結合史籍而言。”
林延潮看去這方庶常,就是庶吉士方叢哲,浙人。
心學,事功學,氣學各種思想都起於浙江,以及明末三大思想家都是浙江人,故而各省之中論學風開放,相容幷包首推浙江。
往科舉上說,浙江也是著名的死亡之組。連徐渭這樣的大才都不能衝出鄉試,走向會試。
方叢哲不過小小庶吉士,也敢直言反對趙用賢,當然令他不滿。
“翰長,是學生孟讓。”被斥責後,方叢哲沒有再辯論。
林延潮見此卻道:“方庶常方才說學史在於思辨,吾深以為然。”
方叢哲神色一動,垂頭道:“學生謝學士之言。”
趙用賢看向林延潮道:“林學士,思辨之道在於有根有據。一介草民議論國家大事,誠為他人笑耳,他的根據在哪裡,不求經義踏實,而去思辨,豈不是本末倒置嗎?”
“不說時務,說史籍,三代不用說了,聖賢早先言,我等何敢論之。至於歷代帝王,施政的成敗得失,不為官,不歷事,一切見識都是道聽途說而來,如何說出所以然。所謂思辨只是井中撈月,竹籃打水而已。”
季道統也是道:“我只聽過經義思辨,卻不曾聽過學史如何思辨?學生倒是想向學士請教一二?”
見趙用賢,季道統二人一唱一和。
林延潮點了點頭,是你們自己找上來門來的,是否放大招了。
林延潮道:“難怪有人二三十年讀聖人書,一旦遇事,便與里巷人無異,只緣讀書不作有用看。”
季道統聽林延潮之言十分氣憤,但因林延潮身為學士又不敢頂嘴。
趙用賢替小弟出頭道:“季庶常不過是就事論事,林學士故意譏之,這等氣量本官算見識到了。”
林延潮笑了笑道:“趙庶子誤會了,這話不是我說的,而是東萊先生所言。”
東萊先生是何人?
當然考不到在座翰林,東萊先生就是呂祖謙,南宋人。
他開創了金華學派,與永嘉學派,都是浙東學派之一。
浙東學派繼承了王安石'國家為天下用'的主張,都是強調經世致用,主張事功,都可以算是事功學派。
呂祖謙的金華學派,就十分注重讀史與經義結合。
林延潮看向趙用賢,季道統然後道:“季庶常身為翰林居然不知如何讀書思辨,既是如此本學士可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