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寺每月開放五次,每逢開放,百姓蜂擁而至,自發擺攤形成集市,十分熱鬧。
在這裡,上至翡翠珍珠各色首飾,下至針頭線腦、瓜果蔬菜,無不能買到。
這可比在碼頭時給元孃的震撼還要深刻許多,她從踏進來開始,小嘴就沒合上過。在山門口,她甚至都顧不得被阿奶陰陽,只一個勁的用目光梭巡左右。
“喜歡吧?這裡全是賣禽畜的,只有你想不到,就沒有買不著的。”王婆婆見到元娘左蹲蹲籠子,右摸摸動物毛的毛躁模樣,禁不住警醒,“你若是看中了哪隻,我可是不買的,家裡已經定下明日去聘你想要的小野貓,沒有餘錢多養一隻。”
陳元娘正蹲在一個關著渾身雪白的異瞳獅子貓的籠子前,伸出的食指被獅子貓溼漉漉的鼻子使勁嗅,乖順的獅子貓甚至努力從籠子裡伸出腦袋蹭元孃的衣襬,十分親人。
比起藏在巷子裡的小野貓,要溫順識趣許多,毛也軟綿綿的,更為蓬鬆,很難不叫人憐愛。
但元娘也只是逗弄親近了一會兒,便從地上站起來,小跑跟上家裡人。
她發上的桃紅色絲帶恣意晃動,如同蹦蹦跳跳的主人一般,沒個安分的時候。
元娘揹著手,倒過來走,面朝王婆婆,俏皮歪頭,笑容滿面,“喜歡是喜歡,但我就喜歡小黃狸!
“我剛剛問過那人,獅子貓是美,但是不能抓耗子,只能精細養著,這可不行。我養貓是為阿奶分憂的,怎麼能捨本逐末,一味追崇皮相的美麗?”
縱使知道這個小丫頭嘴裡沒一句實話,全是用來哄她這老太婆的,王婆婆也忍不住眼紋浮起,滿臉笑意。
但她嘴上還是道:“淨會說好話哄你阿奶。
“瞧瞧你,路也不知好好走,等會被撞了別來找我哭。”
王婆婆說是這麼說,粗糲黃褐的手卻牽住了元娘白嫩的手腕,不叫她被往來的行人撞到。
旁邊岑娘子和陳括蒼則是好端端地走著,岑娘子早年就在汴京,婆母為人寬宥,相國寺的大集市雖熱鬧,可她沒少跟在夫婿身畔出來瞧,不覺得稀奇,反倒是有物是人非的恍然感。
至於陳括蒼,他自然好奇,但成年人的內瓤不許他搖頭晃腦,左瞧右看。
雖然旁人不知道他多大年紀,但這是他最後的倔強!
然而下一刻,沉著穩重的陳括蒼就被元娘拉起小手,小跑著穿梭在人群裡,看起來和任何一個七八歲小童都沒有差異,而且還是頑皮的那種。
鑑於眼前人是他的阿姐,陳括蒼很心平氣定的想,橫豎他披著小孩子的皮囊,頑劣點也無妨,誰知道他多大年紀。
不丟人。
只要阿姐開心!
陳元娘拉著陳括蒼停在一處攤子前,望著比自己人還高的大鐵盆,元娘不可置信地張大嘴,“犀郎,這是什麼?”
回答她的是攤主人,三四十歲的男子,頭裹灰藍軟巾,上衫挽起袖口,腰繫長汗巾,“這是鐵鍋,不過尋常人家裡用不上這麼大的,都是酒樓裡用的。
“您家裡若是要買,不如看看下面這些,這個鍋便宜,只需兩百文,雖說小些,但做家中幾口人的飯食儘夠了。”攤主人笑呵呵講解。
陳元娘拿出手掌比劃,不禁咋舌,“才比巴掌大點呢!”
……竟就這麼貴。
後半句她沒說出口,來汴京這幾日,元娘多少知道不能表露得太大驚小怪,否則人家一眼就能看出她是鄉下來的。但這的確很貴,那麼點大,只能放在泥爐上,做什麼菜都捉襟見肘,除非是學南邊的富貴人家,做一人一份的撥霞供鍋子。
攤主人只以為元娘是不滿意鐵鍋大小,又樂此不疲的介紹其旁邊幾個,譬如那個九寸的要六百文,那個十三寸的要一貫等等。
許是還沒有人到他的攤子前,攤主人倒是很有耐心地給元娘細數鐵鍋的好處,末了還道:“便是王公貴胄,乃至天家都十分喜愛鐵鍋做的飯食,色香極佳,便是一分手藝,也能做出八分的味。”
正說話的功夫呢,王婆婆已經帶著岑娘子走上來了。
剛一到跟前,王婆婆就狠狠剜了元娘一眼,只是礙於在大庭廣眾之下,怕小娘子面皮薄不好發作而已。
元娘借坡下驢,只裝傻呵呵直笑,好一派無辜純稚的小娘子模樣。
好在王婆婆本來就想要買鐵鍋,沒跟她置氣,索性蹲下挨個擺弄細瞧。
若是貴胄出身的,閨閣中擺弄的大多是針鑿女工之類,好些的也不過多讀幾本子書,做個墨寶流不出閨閣外的女詞人,對灶上的事,算賬成,自己個動手卻是少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