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樓中無人,荊婉兒忽地就跪了下來:“請大人成全。”
裴談比她想象的還要洞徹明晰,他用恩情裹挾紫嬋兒,讓紫嬋兒不得不收留她。可差別就在於荊婉兒從不認為自己救人一命,就對紫嬋兒有了多大恩德,相反,她可以讓紫嬋兒作為她在長安城的眼睛,為她傳遞訊息。
但……她不能毀了別人生活。尤其是看到剛才和夫君站在一起的紫嬋兒,荊婉兒更意識到她的出現已經給這對在長安城平安生活了多年的夫妻帶來了什麼。
裴談的聲音慢慢響在上方:“你不用跪我。”
荊婉兒心頭緊了緊,她是宮女,縱然已經逃出宮,死罪卻已經架在了她頭頂。
良久,她緩緩吸口氣:“此事過後,婉兒任憑大人的處置。其實宮中逃奴一事……經過昨夜,婉兒已是死罪,但此事到底事關宮中的顏面,若婉兒一人死就能讓此事了結,婉兒願意去死。”
從頭至尾荊婉兒聲音幽幽,態度順從,可裴談卻漸漸地眯起了眼睛。
逃奴,自然關乎宮中顏面,尤其是,五年內逃走的宮女總和,一旦曝露天下,不僅是宮廷震動,恐怕長安以致天下都要傳為笑柄。
這才是荊婉兒要說的,她一個人逃走的事情,尚且可以彌補,如果五年內逃走全部宮女的事情被牽連了出來,死的,可絕不止這些藏身在長安城的宮女了。
可還記得曾經那年的巫蠱之惑,牽連了多少了,宮中屍骨成堆。
仔細想想,就知道,這件事的核心,只會比巫蠱更加可怕。
裴談許久沒出聲,荊婉兒確實聰明,聰明到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找到弱點“威脅”他。
荊婉兒一手心都是汗,她整個人甚至其實都開始微微發抖。
“我說過,你不用跪我。”裴談響起的聲音依然淡淡,“留在這裡,以後的事,自有以後再說。”
想不到裴談會用這樣輕描淡寫的方式就一筆帶過了荊婉兒的請求,荊婉兒神情怔然,甚至完全無從應對。
但她終究確定了一點,就是至少現在,裴談對宮女逃宮這件事,什麼也不會說。
說不清是失望還是什麼的荊婉兒,只能順從裴談說的,慢慢起身,心裡約略也明白,她渴望現在得到裴談的答覆,基本是不可能的。
裴談是長安的大理寺卿,他不可能如此輕易,就違背了他的職責。
“裴縣。”
聽到命令的裴縣立刻就出現在側門,“公子。”
“我們走吧。”
紫嬋兒夫妻也立即從側門出現,有些惶恐又有些詫異地看著裴談主僕走到了門口,就這樣開啟大門走出去。
只有那沉默凝立於酒店大堂,神色有些哀傷的少女。
回到大理寺,除了裴談跟裴縣,一切還是肅穆如常。沒有人知道清晨他們這裡來了一個神秘少女,如今又悄然離開的插曲。
“公子,您為何要多此一舉救了那宮女?”這實在不像自家謹慎作風的公子。
裴談神情不顯:“若宮裡有人要殺荊婉兒,那十之八九是與宗霍有關。”所以荊婉兒不能死。
裴縣卻還是道:“那她死了,豈不是更能證實這件事的陰謀?”
荊婉兒死還是生,根本對這件事的判斷沒有影響。
裴談看了自己侍從一眼:“那具替宗霍死的屍體,也是荊家的下人。”
所以只有荊婉兒,才能第一時間明白那塊人皮刺青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