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哈地笑了一聲,一口氣沒過來,嘴巴越張越大、眼睛越瞪越圓,終於嚥了氣。
群臣明白時候到了,同時嗷地哭了出來。
夜寒沒有哭,只是木木地跪著,頭埋得很低,許久許久沒有動。
遠處的宮女太監嬪妃們也都跪了下去,救人的以及被救的各自遲疑一番,終於也都陸續跪下了。
亂糟糟的一片空地上,只有阮青枝一個人站著。
她四下看了看,覺得自己太突兀了些,沒辦法,只得慢慢地蹲了下去。
欒中丞拖著一條傷腿挪了過來,在她身邊低聲道:“等這事過了,少不得會有人對你發難,你要早想好對策。”
阮青枝道了聲放心,又指指那些忙著哭的老臣:“他們都不頂什麼用,外公,如今該是您主持大局了。”
欒中丞點點頭站起身,想了一想又彎下腰:“你也別太傷懷,萬事還有欒家。”
阮青枝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自己有什麼好傷懷的,直到那邊小太監偷偷溜過來跟她說“相爺扒出來了”,她才恍然回過神來。
扒出來了啊?死的活的?
小太監臉上僵了一瞬,哇地哭了出來:“青陽郡主,您節哀……”
哦。
阮青枝很淡定。
她不用節哀,她一點都不哀。
親爹跟公爹在同一天嗚呼哀哉了,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那邊群臣還在哭得厲害,阮青枝蹲得腿麻了,只好又站起來,上前指揮將士們繼續救人。
朝中武將只有幾個受輕傷的,文臣倒是死傷慘重,一會兒工夫就抬出十多個不用救的。阮青枝數了數,發現死的和重傷的大多都是平時比較親近凌霜的人。
這些人不願意服從夜寒的命令,下意識地想要跟凌霜在一起,結果就被砸在了裡面。
所以說凌霜真不是個好主子。他自己發現大勢已去,竟不但想要拉滿朝文武同歸於盡,更全然沒有給他的追隨者留一條生路。
鬧到如今,倒是幫夜寒把朝中的人篩選了一遍。
阮青枝走到凌霜身邊,蹲了下來:“你還要不要活?”
凌霜沒有答話,只嘴角一抽一抽的,一時也看不出人是昏睡著還是醒了。
阮青枝伸手在他胳膊腿上捏了一遍,搖搖頭。
可憐。就算救活過來,這輩子也只能癱著了。
回來的路上,阮青枝為這場爭鬥設想過無數種結局,卻沒想到最終的結果竟然是這個樣子。
凌霜自己把事情給解決了,乾脆利落。
真該謝謝他。若是這個爛攤子留給夜寒,他還真未必下得了這麼重的手。
看著福安殿的挖掘工作步入了正軌,阮青枝便走到夜寒身邊,向他伸出了手。
夜寒抬起頭來看了看,將手伸給了她。
阮青枝很費了一些力氣才拉他起身,回頭就看見老臣們已經用一件髒兮兮的披風把皇帝遮起來了。
有個不知名的嬪妃哭罵著向夜寒撲了過來,沒到近前就被人攔下了。
夜寒不在意,只沉聲吩咐將士們點了火把來,將這一片地方照得亮如白晝,然後一寸一寸地挖掘。
早已經有人去傳太醫了,不多時十幾個老大夫和學徒們匆匆趕來,該搶救的搶救、該包紮的包紮,現場終於有了幾分活人氣兒。
阮青枝不好乾站著,也上前替欒中丞和幾個老臣裹了傷,得空回頭就看見夜寒已經在同將士們說接下來的安排了,好像先前跪在皇帝面前發呆的那人不是他一樣。
他的心情,倒也不難理解。
阮青枝知道夜寒同她不一樣。她對阮文忠全無半分孺慕之情,所以阮文忠死了就死了,她是真的不傷心。
夜寒卻實實在在是皇帝的兒子。在此前的二十多年裡,他必定也曾經奢望過父愛、奢望過他的父皇會欣賞他、憐愛他,會因為他的努力他的優秀而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