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忠低著頭嘆了聲“家門不幸”,咬牙道:“這也怨不得厲王殿下,都是那孽障不爭氣!微臣實在是……唉,無顏見人!”
夜寒回頭橫了他一眼,冷冷道:“那真是巧了!青陽郡主之所以不敢回家,也是覺得有你這麼個父親,她很無顏見人!昨天本王送她回府時才只傍晚,阮相自己卻嚷嚷得全天下都知道郡主‘三更半夜’才回家,也不知到底是誰家門不幸!”
阮文忠氣得吹鬍子瞪眼:“什麼才只傍晚?明明是掌燈時分才回來!更何況前天晚上還一夜未歸……”
“哼!”皇帝重重地咳了一聲。
一個是皇子、一個是丞相,朝堂之上居然吵這麼幼稚的架,丟不丟人!這是生怕人不知道他們翁婿不合嗎?
皇帝在心中抱怨了一陣,又皺眉看向他們兩個人:剛才,真的只是簡單地在吵架?
你來我往吵了那麼幾句,先是明確了厲王去相府的時間、洗脫了他在慶王府一案中的嫌疑,然後又點明瞭厲王與青陽郡主之間的曖昧,幾乎斷絕了青陽郡主退婚別嫁的可能。
細想想竟沒有一句話是多餘的。這兩個人,該不是在唱雙簧吧?
看臉色卻又不像。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吵成這樣,看來也沒打算當親戚好好相處。
皇帝稍稍放心,氣沖沖地向夜寒呵斥一聲“退下”,這個話題就算暫時揭過去了。殿中繼續討論慶王府的事,秩序和氣氛都恢復了正常。
不料沒過多久忽然有一隊金吾衛來報,說是在慶王府附近的水溝裡抓到了一個婢女,水淋淋地拖了上來。
夜寒臉色微變。
事情解決之後,慶王府所有的侍衛和奴僕都清理過了,照理說不應該出現漏網之魚。
但凡事皆有例外。
比如說這一個,竟是逃跑的時候跌進水渠、在薄冰層下面躲過了將士們的搜查,然後又爬行了十幾丈從菜園子的排水溝裡逃出府去的。
真是頑強,且好運。
此刻,這個頑強而且好運的姑娘瑟瑟地跪在殿中,哭道:“王妃沒死!王妃怎麼會死?青陽郡主已經開了方子,說我家王妃不是生病而是中毒,能救的呀!”
“青陽郡主?”皇帝抬頭看向夜寒,“青陽郡主何時去過慶王府了?”
夜寒神色木然,平平靜靜地道:“絕無此種可能。”
那婢女大約是被嚇著了,半句謊話都不會說,只管叩頭哭道:“青陽郡主是昨天傍晚來的王府啊!殿下還把她安置在暖閣裡,讓奴婢們去給她送飯菜……後來郡主鬧著要走,在外面跟侍衛們打了起來,然後殿下來了,一起回了暖閣,後來好像又打起來了,然後厲王殿下帶著手下人撞破門窗闖了進去……”
“厲王?”皇帝看著夜寒,怒容滿面。
二皇子皺了皺眉,向那婢女厲聲喝道:“你可不要信口開河!你一個內宅婢女,如何認識厲王?”
婢女哭道:“奴婢不認得,但奴婢聽到殿下喊‘三弟’!”
她抬起頭來看了一圈,準確地指向了夜寒:“就是他!昨晚他帶了好些人,說是要為青陽郡主報仇出氣什麼的,把王府所有的人全都抓走了!奴婢躲在水渠裡才逃過一劫!”
滿殿官員大驚失色,皇帝更是震怒地站了起來:“孽子!你給朕跪下!”
夜寒依言跪了下去,脊背卻挺得筆直:“父皇,滿殿之中只有兒臣一人未穿朝服,眾兄弟之中也只兒臣一人多年不曾去過慶王府,這婢子認出兒臣身份並不稀奇!至於她聲稱兒臣去過慶王府擄走大哥和王府婢僕——兒臣不曾做過,不能認罪!”
“是啊皇上,”殿中立刻有官員附和,“慶王府婢僕侍衛加起來總有百餘人,厲王殿下怎麼可能無聲無息全數捉走?捉走之後或關或殺動靜都不小,附近百姓不可能毫無察覺!”
此話一出立刻引起了一片附和。
是啊,不聲不響抓走百餘人,連府中值錢的財物也搜刮一空,那已經不是劫掠,而是一場不小的戰役了!
戰役?!
殿中很快又吵嚷了起來。
官員們各執一詞,大致上可以分為兩派:一派認為這樣的事沒有人做得到,只可能是慶王府的奴僕自己逃跑了;另一派則堅持認為奴僕逃跑不可能如此迅速而徹底,必定是被人擄走,而世上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西北軍。
兩邊都是沒有證據的猜測,居然吵得熱火朝天。皇帝越聽越怒,拍案喝道:“凌寒!你說你沒有做過,這婢女為什麼單單指證了你?她怎麼不攀咬別人?!”
“兒臣也想問,”夜寒看向那個婢女,“本王與慶王府無冤無仇,究竟是誰指使你攀咬本王?”
角落裡有人陰惻惻道:“厲王殿下,您這次從西北迴來,身邊帶了不少高手吧?‘西北軍將士可以以一當百’這句話可是您親口說的,而且金吾衛中也有您的人……”
夜寒回過頭去,目光準確鎖定了說話之人。
那人嘎地吸了一口冷氣,後面半句話不知怎的就嚥下去了。
夜寒嘲諷地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冷笑:“無憑無據信口攀咬,那是市井潑皮才會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