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忠哼了一聲,抬頭看他:“外頭還議論什麼?”
那小廝想了一想,道:“還議論大小姐的嫁妝。”
阮文忠一凜,臉色更加難看:“相府的嫁妝,輪得到他們議論?他們怎麼說的?”
小廝忙道:“老爺別急,都是好話!百姓都說老爺高風亮節,必定不會虧待了大小姐。還說相府有金山銀山,說什麼也不會看著大小姐出嫁之後受苦。現在百姓都在猜測大小姐將來出嫁的時候會有多風光,賭坊裡還開了賭局,好些人都押咱們府裡會給大小姐百抬以上的嫁妝呢……”
話未說完阮文忠已經跳了起來:“荒唐,豈有此理!”
小廝見他動怒,頓時嚇住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阮文忠氣得團團轉。
難怪他總覺得心裡有些不安,原來問題出在這兒!
早年他剛剛入朝為官的時候,恩師就曾經囑咐過他:中庸之道才是長久之計,不要做惡事惹人罵,更不要做好事被人誇。
這條原則阮文忠奉行了近二十年一直沒出什麼錯,他也自認為足以勝任一個無為而治的好丞相,誰知今日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把他素來行事的原則全都給打破了!
沒有人不想被人誇。
他想了近二十年,幾次蠢蠢欲動想做幾件大事嚐嚐被人誇的滋味,無奈一件都沒有成功過,只好安慰自己中庸之道方能長久。
今日借了女兒的光,讓他著實嚐到了被人狠誇的滋味。阮文忠以為自己算是時來運轉了,哪裡知道後面會有這麼大的一個坑!
真是奇了怪了,為什麼那個孽障被人誇了那麼多次什麼事都沒有,而他這輩子才被人狠誇了這一次,緊接著就要破財?
豈有此理!
阮文忠越想越怒,立刻就要叫人去設法壓住那些議論,自己想了想卻又洩了氣。
市井閒談哪有那麼容易壓住!這會兒他若是出面去彈壓,那些百姓多半又要說他低調做人不願被誇讚,那就是加倍的高風亮節了,到時候豈不是要讓他做更多的事!
阮文忠覺得自己彷彿陷進了泥沼裡,滿心裡想著要爬出去,四面看看卻只有往下沉的份。
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都怪那個孽障!
“去!叫那個孽障來!”阮文忠啪啪地拍著桌子,厲聲下令。
小廝愣了半天,不敢動:“老……老爺,您說的是誰?”
“是誰?”阮文忠暴跳如雷,“阮家還有第二個孽障不成?當然是咱們不可一世的青陽郡主!叫她給我滾過來!”
小廝連連答應著,才要出門,卻見老夫人那邊的一個丫鬟匆匆跑了過來,急道:“老爺,老夫人請您過去呢!”
阮文忠正在氣頭上,拂袖怒道:“一早已經見過了,又有什麼事?回去告訴老夫人,就說本相忙著,晚上再去問安!”
“老爺,”丫鬟膽子很大,“老夫人說如今什麼事都不如大小姐的事大,老爺手頭的事若不忙,還是儘快來一趟吧!”
“又是那個孽障……”阮文忠在桌角接連捶了幾拳,咬牙跺腳:“好,帶路!”
一路腳步聲踩得山響,嚇得那丫鬟心裡噗噗亂跳,腳下越走越快。
進了春暉院,卻見老夫人跪在蒲團上正拜佛。阮文忠強壓住怒氣,躬身施禮:“母親喚兒子前來,可有要事?”
老夫人抬了抬手。
阮文忠站著不動,周嬤嬤忙上前攙扶了老夫人起身坐下。
堂中靜了一瞬,老夫人開口問道:“你在跟誰生氣?”
阮文忠走到旁邊坐了下來,冷聲反問:“這府裡還有誰能讓我生氣?還不是那個孽障!我竟不知她什麼時候學了一身本事,全都用來算計我了!”
“你糊塗!”老夫人敲了敲柺杖,沉聲:“她算計你?你有什麼值得那丫頭算計的?你這張老臉很大嗎?”
阮文忠頓時一噎,竟不知是該感到欣慰還是加倍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