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唸了聲佛號,鄭重地道:“是。”
阮青枝立刻接著問:“既然我不曾作惡,你又如何能說我有罪?”
不等僧人答話,她自己又接道:“你們沒有證據啊!如果空口無憑就能給一個人定罪,我現在可以買通一萬個人上街說你是耗子精在人間作祟,你猜是信你的人多,還是信我的人多?”
“阮大小姐,”僧人神情似乎有些無奈,“強詞奪理並不能改變什麼。您的命數也不是貧僧一個人說……”
阮青枝擺擺手,高聲打斷了他的話:“所以我疑心你什麼都不懂,只是聽了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謠言,跑到我阮家來招搖撞騙的!如果是這樣,我祖母要把你送到京兆衙門也沒有什麼錯!”
僧人神情依舊悲憫,並不因為這個女孩子的不禮貌而憤怒:“阮大小姐,貧僧並非信口開河。或許你前面十幾年確實不曾傷害到別人,但這並不能代表以後也會如此相安無事。最近這段時日,您已經不安分了。”
阮青枝嗤笑:“我不安分,我也沒親手把我娘掛到房樑上去啊!”
“你這孽障……”阮文忠抓住一切機會想罵人。
僧人擺擺手止住了他,嘆息:“並不是你要害人。你在這人世間大放異彩,便是正不壓邪的凶兆,你看如今這白虹貫日便是警示,今後南齊天下正氣不足而邪氣大盛,地動、瘟疫、大旱以及戰亂將層出不窮,長此以往只怕國將不國啊!”
阮青枝耐心等他說完,“哈哈”笑了。
眾人愕然,那僧人彷彿也有些意外,眉心無奈地蹙了起來。
夜寒耐不住性子上前一步便要動手,阮青枝止住了他,饒有興致細看著那僧人:“現在,你想說的話說完了沒有?說清楚了沒有?”
僧人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阮青枝等了一等,見他不答,便又跳上了窗臺:“好,你又說完了,又輪到我說了!”
夜寒沒忍住笑出了聲。
阮文忠不知怎的又有些惱,鐵青著臉怒吼了一句:“上牆爬屋成何體統!說你是妖孽,你還就真要上天了不成?!”
“父親說錯了,”阮青枝靠在窗框上一副痞相,“妖孽上不了天。父親說我要上天了,是不是表示您的心裡其實相信我是神仙?”
“你!”阮文忠簡直被她給氣笑了。
阮青枝自己沒有笑。她仰頭看著天邊那道顏色漸淡的白虹,神色鄭重:“父親猜得沒錯,我就是神仙,我才是鳳凰,我才是阮家的祥瑞!”
阮文忠忍無可忍,暴跳如雷:“福兒祿兒,給我打死這個孽障!”
“我看誰敢!”夜寒雙手抱劍擋在窗前,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堂中嗡嗡的議論聲響成一片。
阮青枝話裡的意思,先前還只是指桑罵槐含沙射影,這會兒卻已經明顯到連傻子都能聽得出來了。
這位阮大小姐已經不滿足於指責她妹妹謀害她了,她要開始顛倒黑白,爭奪這個“天定鳳命”的吉讖。
真是年少輕狂啊。
許多年長的夫人們不由得暗暗嘆息。
阮二小姐的鳳命,那可是十幾年前好幾位大相師都驗證過的。那又不是一件衣裳一個玩意兒,豈是那麼容易就能被人搶走的?
阮大小姐冒冒失失來這麼一下子,非但把先前賺來的同情消耗了個乾乾淨淨,更是徹底把自己放在了一個反派角色的位置上,就差沒塗張大白臉了!
她自己要做強盜,誰還肯信她先前冤枉?誰還肯信她妹妹設局陷害她?
越來越多的人想到了這一點,於是堂中的嘆息聲就更多了。
很多人能夠理解一位大小姐被欺壓被忽視十幾年的心酸苦楚,但並不代表她們就肯支援她顛倒黑白。
這件事關係到全天下呢,當然也就關係到她們每一個人的生死窮通,誰肯拿這個開玩笑?
這不,阮家自己的人已經不樂意了。
先是阮文忠指揮不動小廝,氣得自己提了一隻凳子衝過來要跟阮青枝拼命,然後是老夫人拄著柺杖厲聲怒喝,一邊喊下人和另外兩個兒子攔住阮文忠,一邊呵斥阮青枝不許胡鬧。
阮青枝仍舊在窗臺上站著,神情冷冷:“十四年了,我忍得夠久了!父親,這十四年裡你不給我吃不給我穿、不讓我在人前出現,我自己靠著祖母的一點照拂像個小耗子似的偷偷活到這麼大,如今你們越發連話都不許我說一句了嗎?”
阮文忠被兩個弟弟拉住,猶自跳腳不已:“孽障!我就不該讓你活到這麼大!”
阮青枝轉過來,漠然地看著他:“可我仍舊活了這麼大。這不是你的功勞,是天!老天不肯讓我死,老天不肯看著你們指鹿為馬顛倒黑白!因為天地間公道不滅,所以我活了這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