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阮碧筠擦淚哭嚷,“母親一早還在說這件事不是她的錯,父親不會不辨是非……她怎麼可能一轉眼就自盡!一定是旁人害她的!”
“什麼害不害的!”老夫人板起面孔威嚴地道,“丟人到那個地步,她怎麼還有臉活著!不自盡才怪了!叫管家吩咐下去,安排人採辦壽材白幡張羅起來吧。一個平妻也不用四處報喪,只跟自家親戚說一聲也就是了!”
旁邊小廝答應著立刻跑去叫了管家,當然也有人趕著去迎了散朝歸來的阮文忠,相府之內忙亂而有序。
直到門房一聲通傳,說是京兆尹沈大人來了。
“他來做什麼?!”老夫人臉色一沉。
劉氏忙答道:“好像是二小姐叫人報了官。”
“是,”阮碧筠擦淚站了出來,“是我叫人報的官。母親走得不明不白,我不安心。不管祖母信不信,總得讓衙門裡的人來看一眼,也免得日後攢下什麼無頭公案。”
老夫人扶著桌角冷冷地看著她:“不錯,二姑娘的主意越來越大了。——小梅,去請沈大人進來吧!”
自有丫鬟婆子們忙忙地跑去迎客,這邊褚嬌娘便伏在床沿上哭道:“金姐姐生前已經在京兆衙門受了那麼多苦,如今人走了,還要讓那幫衙役們來看她的身子嗎!”
匆匆趕回來的阮文忠恰聽見了這句話,臉色立刻加倍難看起來。
死者為大,“驗屍”這件事無論什麼時候都是被忌諱的。本朝前兩年還曾出過孝子抗拒官府為亡父驗屍觸柱身亡的故事,民間感其純孝傳為佳話。
男子尚且如此,更不要說深閨婦人了。在世時恨不得出門都戴面紗,死後卻要任由官府的人來驗屍,哪有這樣的道理!
“筠兒,這樣不妥。”阮文忠皺眉道。
阮碧筠跪了下來,哭哀哀:“女兒並非不知如此多有不妥,但母親走得實在蹊蹺!父親,我寧可揹負不孝之名、寧肯母親在天之靈怨我恨我,也要讓真相大白於天下!那兇手殺害了我的母親,我豈肯讓他逍遙於法外!”
阮文忠眉頭緊皺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外已傳來了京兆尹的一聲叫好:“不愧是阮二小姐,見事就是比常人明白!”
“沈大人。”阮文忠站起拱手,“小孩子胡言亂語,哪裡當得你一聲贊!”
京兆尹正色道:“阮二小姐可不是普通的小孩子。相爺啊,雖然說死者為大,但身為親眷若明知死因蹊蹺卻不肯費心將兇手繩之以法,這又何嘗不是對死者的一種輕慢?阮二小姐報官驗屍,看似不近人情,卻也恰恰是為了讓亡母死而瞑目的一片赤子之心啊!”
阮文忠並沒有因為他這番入情入理的勸說而動容。他冷冷地道:“孩子不懂事,沈大人就不要護著她說話了。荊妻確實只是因為內宅瑣事自盡身亡,並無更多隱情。大人走這一趟辛苦了,管家,預備車馬費,請沈大人去前廳喝茶!”
“爹!”阮碧筠不依,站起身急急撲了過來:“既然沈大人他們已經來了,咱們又怎好直接打發人走!不如就讓他們來看一看,日後出事也好有個交代!”
“放肆!”老夫人厲聲呵斥,“你是越來越不懂事了!你身為兒女不肯替你母親留體面已經很不像話,如今越發連相府的顏面也不顧了嗎?”
阮碧筠愣了一愣,忽然又癱坐在地上,大哭起來:“祖母,母親她死得冤啊——”
她這一哭,旁邊丫鬟婆子們只得跟上。褚嬌娘走過來勸慰著震怒的阮文忠,又向京兆尹道:“大人恕罪,我們家二小姐是傷心得糊塗了!”
“我沒有糊塗!”阮碧筠哭著抬起頭,看向阮青枝:“姐姐,你說怎麼辦?母親不明不白就走了,咱們姐弟三人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娘疼了,求一個真相不應該嗎!”
阮青枝先前一直老老實實在人群中打盹來著,此刻忽然被叫到,嚇得她不禁一顫,茫然地抬起頭來:“啊?什麼……該磕頭了嗎?”
“姐姐!”阮碧筠哭得更厲害了。
攜雲忙湊過來把剛才的事說了,阮青枝只得擦擦眼睛,無奈道:“筠兒,這麼大的事,應該由祖母和父親做主啊!”
話音一落鳳鳴立刻發難:“大小姐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您也要攔著衙門驗屍嗎?您是不是心裡有鬼……”
“鳳鳴!”阮碧筠厲聲呵斥,止住了小丫頭後面的話。
這時京兆衙門的幾個人已經不客氣地向阮青枝看了過來。
阮青枝迎著京兆尹的目光,再次擦淚眼圈紅紅:“大人恕罪。我妹妹平時不這樣,她只是難受得糊塗了,祖母父親和我都會好好勸她的。大人遠道而來辛苦,先去前廳喝杯茶吧。”
“茶就免了。”京兆尹嘲諷地瞥了她一眼,之後又看向阮文忠:“不瞞相爺說,下官要查阮夫人死因也並不僅僅因為二小姐報官,還有一些旁的事。比如……數日前老夫人與大小姐在路上遇襲毫髮無損,反而歹人全都死於非命。”
阮文忠臉色陰沉:“那件事,本相記得你們已經定案了,說是我相府家僕勇鬥賊匪有功。”
“是,”京兆尹神色坦然,“確實如此。但今日下官想見見那位勇鬥賊匪的尊使,查問一些事情。”
阮文忠大怒:“所以,你們不是來為荊妻伸冤的,而是來相府找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