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要快,眼下的楚邑似乎變得比先前更加兇險,不知道誰是真正的敵人,也不知道真正的敵人在哪?
如今的楚邑,要想找個隱蔽的地方談何容易?大街小巷中來來往往的,你根本不知道是敵是友。但是好在還有李大本事,李大本事,人如其名,連儲力和徐長山都沒想到他有這麼大的本事。
黛眉淺,這樣詩意的名字,誰會想到是一個名伶的別院?葉驚秋最拿手的是《救風塵》,將一個才貌雙全,智計過人的俠女演繹的入骨三分,凡是看過的沒有不怕案叫絕的。
戲唱的好,人又漂亮,一手琴曲更是回梁繞柱,令人久久難忘。這樣的女子怎麼會沒人喜歡?追的人自然有,打歪主意的也不少,但是沒有人得逞,因為每個起了歪心思的都會莫名其妙的出事,有的是走路沒注意掉進了坑裡,有的是好好的去房簷上個燈籠竟然跌斷了腿,一來二去,人們都傳這個女子有鬼神庇佑,再也沒人敢來招惹。
這樣的一個冷美人竟然和翠娘相熟,幾乎沒有猶豫,就將李大本事一大幫子人接近了“黛眉淺”住了下來,誰能想得到,幾個打鐵、趕大車的,竟然能住進葉驚秋的宅子?說這裡是整個楚邑最隱蔽的所在也絲毫不為過。
大半天過去了,仍舊不見洪信那裡有訊息傳來,魏獨行在書房中來來回回踱著步子。有心想去問問,但外面守著的都是自己的老部下,平日裡自己時常說要遵紀守法,不能因私廢公,現在事情輪到自己頭上就變掛了?讓那些老兄弟們怎麼看待自己?日後自己又怎麼繼續帶著他們抓匪緝盜?
“我說,老哥哥,”一個漢子的叫嚷聲在書房外響起,“咱們總不能就這麼傻等著吧?要是賢侄的事情一天沒個了結,咱們就等上一天,一年沒有了結,咱們就等上一年?”
魏獨行的臉上帶著苦笑,不能怪高大林性急,眼下楚邑初定,那些蠻子雖然被趕了出去,但是金睛衛還在城外,那才是呼延武手下最精銳的力量。隔了這麼久,金睛衛一定已經得到了訊息,相信要不了多久,便會大舉攻城,留給高大林的時間不多了。
咬了咬牙,魏獨行身為執法者,自然有他的原則和堅持,但他並不是個迂腐的人,略一猶豫,還是伸手推開了門。
老劉是廚房裡的配菜師傅,在楊威武館已經幹了有十來年的光景。記得剛到武館的時候,二少爺還小。這一晃,小少爺已經長大,雖然大家夥兒都說小少爺找了個妖女,但是老劉卻不這麼認為,那女子老劉也瞧見過幾次,看著兩個人的神情,老劉知道他們是真的想在一起。沒想到,這才過了多久?死的死,被抓的被抓,老劉只是個燒飯的,雖然心裡面痛,卻什麼也做不了。
老劉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一個人燒飯的,有一天也能與這些心目中的大人物、大英雄扯上關係,今天館主親自找到了自己,還帶了在楚邑鼎鼎大名的高將軍。
高大林換上了老劉的衣服,又帶了幾個小廝,這麼大的一個武館,每天進些財米油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門外的那些捕快沒有阻攔,只是象徵性的翻了翻馬車上的籃子,便放了過去。
李青離開了黛眉淺,他要去找賴影竹,聽李大本事他們說起,呼延天驕就關在賴影竹的小院中,眼下楚邑的局勢撲朔迷離,石夫人離開鹿角亭時間一長,玉家的必定會發覺不對,若是將呼延天驕握在手中,就算遇到事情至少也可以拖延一二。
方才在葉驚秋的院子裡,李青已經認真的想過,奪回楚邑這件事進行的實在太過順利,敵人似乎完全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抗,便被一股腦的端了,若是呼延武和赫連珪這般沒用,又怎麼會幾乎沒費一兵一卒就將楚邑拿下?李青已經做了決定,等找到了呼延天驕和賴影竹,就去武館將高大林接出來,不管怎麼說,城衛軍絕不能亂,剛才在鹿角亭的肉鋪裡瞧見了餘威,這讓李青的心裡很不踏實。
再次回到了鹿角亭,這次李青沒有在大街上大搖大擺的行走,一路穿房越脊,刻意留心了肉鋪和茶樓的動靜,很安靜,安靜的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按理說這是好事,但李青的心裡卻越發的緊張,玉家都是些什麼人?石夫人拿瞭解藥,又救了李大本事幾人,算算時間,至少也有將近兩個時辰,以玉家這些人的本事怎麼會毫無察覺?
腳下加快,李青知道眼下平靜的景象下,必定暗流洶湧。
隔著一條巷子看了半晌,小院一片寧靜,高大的棗樹被秋風吹拂,嘩啦啦的作響,樹下還擺放著那張琴凳,離得雖遠,但是以李青的目力仍舊能瞧得清楚,琴凳上已經積了層薄薄的灰塵。
賴影竹不在,李青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少女時,她就是在彈琴,那首曲子令李青印象深刻,若是沒有那一曲,自己心中的殺意還沒有那麼容易平復。能夠彈奏出那樣曲子的琴手,怎麼會任憑自己的琴凳落滿了灰塵,而不去擦拭?
但是瞧了瞧門窗,都關的好好的,院子裡的一切也是井井有條,並不像有人闖入,倒像是屋子的主人臨時有事離開一樣。
賴影竹是出了門,但是呼延天驕呢?那小子如果還在,院子裡又怎麼會空無一人?李青站在院子裡靜靜的感受,雖然沒進房間,但這小院裡的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李青的耳目,沒有人,整個院子所有的房間都空無一人。
這就奇怪了,就算賴影竹出了門,也絕不可能帶著呼延天驕,如果帶著呼延天驕,那便只有一種可能,她發現鹿角亭出事了,認為這個小院不再安全。
整個楚邑,哪裡才是賴影竹能放心的安全之所?賴青竹那裡?不可能,且不說賴青竹只有一個人,單說他身邊那個侍女顯然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賴影竹既然能發現鹿角亭的狀況有異,也一定能想到在楚邑仍舊有敵人潛藏,呼延天驕身份特殊,她絕不會冒險。既然不是賴青竹,那便只有兩個地方,武館和縣衙。
瞧著琴凳上的灰塵,賴影竹離開至少也有大半天的時間,如果是去武館,自己不會沒有查覺。縣衙,一定是縣衙,洪信已經接管了縣衙,魏獨行與洪信共事多年,賴影竹也一定深知洪信的為人,這是她在楚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李青不是沒想過賴影竹會帶著呼延天驕找個她認為安全的地方藏起來,但是這種可能性太低,賴影竹並不是個沒有見識的姑娘,更不是個沒有膽氣的,越是在這個時候,她越會鬥志昂揚。畢竟呼延天驕的身份實在特殊,如果這座城裡還有敵人,就絕不會放任他就這樣消失不管,想要帶著他一起躲藏,無異於引火燒身。更何況以呼延天驕的身份,若不能好好加以利用,留著這麼一個燙手的山芋在身邊又有什麼意義?
既然賴影竹最有可能去了縣衙找洪信,李青也決定去縣衙走一趟,眼下楚邑的局勢,洪信不可能一點察覺也沒有,他得找洪信商量商量,不能再揪著武館不放。與整個楚邑的安危比起來,一件命案已經顯得不那麼緊要,完全可以等楚邑安定了,再祥加調查。
賴影竹醒了又睡,睡了又醒,迷迷糊糊中總能聽到有人在耳邊低聲啜泣。賴影竹的腦子昏昏沉沉,但是隱約還記得自己是來了哪裡,又是為了什麼而來,下意識呼喊著洪映雪的名字,耳邊的哭泣聲變得更加傷心。
有了鹿角亭的遭遇,李青沒有走縣衙的大門,對於這裡李青並不陌生,兩天前自己為了盜取兵符還剛剛來過,故地重遊,自然輕車熟路。
現在申時已過,雖然已是深秋,但還殘留著一絲暑氣,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但是李青一路穿房越脊,從縣衙的正門一直到大堂,每一個衙役都站的筆挺,兩個眼睛瞪的雪亮,沒有一絲一毫的懈怠,能瞧得出來,洪信御下極嚴,這讓李青懸著的心,多少放下了些。
洪信並不在大堂,書房裡也沒有,瞧著師爺和主簿都在,顯然並沒有外出,難道洪信是在內宅?想想前兩日洪信一家的遭遇,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受了那樣的驚嚇,若是喚了自己,也要多抽些時間時常陪伴和安慰。
那棵大樹依舊茁壯,如蔭的華蓋幾乎將院子的一半都遮擋了起來,一箇中年男子正推著一名老婦在樹底下說話。
“映雪呢?你不是說楚邑已經太平了嗎?這丫頭怎麼還是躲在屋子裡頭,不出來見人?”老婦坐在輪椅裡伸著頭,將整個院子瞧了一遍,臉色有些不好看,語氣也越來越急,“你說你這個當爹的也是,娘知道你縣裡面一大攤子事,但自家閨女也不能不管不是?整天陪著我這個我這個老不死的做什麼?趕緊吧映雪帶出來讓我瞅瞅,這兩天我就覺著不對,這孩子平日裡嘰嘰喳喳的像個小鳥,現在卻變得無聲無息的,連個人影也瞧不見。”
老婦嘮嘮叨叨個沒完,中年男子也不爭辯,只是一面給老婦揉著肩,一面不住聲的應著。
“唉—,我說,還愣著幹什麼呀?趕緊去啊?”老婦發覺男子還站在身後,更急了,乾枯的雙手不住的拍打著輪椅的扶手,就差親自起身去找。
“娘—,”男子想要說些什麼,但瞧見老婦的神情,又硬生生將話嚥了回去,細心的給老婦找了個曬不到的地方,停好了輪椅,這才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