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展鵬沿著街行走,雖然速度不慢,但已經沒有了方才那樣急吼吼的模樣。既然那個叫張小刀的少年有可能與青兒哥有關,那麼注意到他的就不會僅僅只有自己。雖然想到了這一層,但是少年並沒往心裡去,管他誰注意,誰擋著,打過去便是了。
經過平河路的時候,霍展鵬看到一頂轎子停在了路旁邊的窄巷中。一個黑色的人影一閃,消失在轎子旁邊的角門裡,一個書童模樣的少年從門中探出頭來四下裡張忘了一下,見沒什麼人留意到這裡,急忙關了門,轎子又忽忽悠悠沿著巷子向前行去。
霍展鵬雖然心中閃過一絲疑慮,但是這會兒心裡有事,也沒想太多。他沒想到,就是這樣的驚鴻一瞥,他原本便有機會發現一樁正在進行的陰謀。
又拐了幾道彎,街道兩旁的房子開始變得破舊起來,街面也由黃沙變成了泥土,兩旁開店鋪的,做買賣的,有的洗了東西,髒水順手就潑到路面上,將整條街弄得泥濘一片。
三個少年望著好像泥塘一樣的街巷皺了皺眉,正要繼續前行,忽然一陣蹄聲從遠處響起,轉眼間風一般颳了過去,濺起一層層泥浪,街道兩旁的人們一個個爭相走避,呼喊聲、叫罵聲響成了一片。
緊緊跟著這隊人馬,沒一會兒來到了一處小院門前,一隊隊士兵呼啦啦將院子圍了,隊伍中走出來一名青衫文士。
霍展鵬得知青兒哥的訊息實在太過興奮,如今已經到了地界兒,卻冒出來這麼一幫當兵的,如何能忍?
跟在後面的羅劍和水月兄妹正想叫住饅頭躲起來,觀望觀望,卻沒想到這個少年消失了半年,性子卻依然如同雷霆般暴烈,腳下連停也沒停,徑直衝了過去。宗主既然讓自己兄妹跟著他,兩個人如何能瞧著饅頭獨自涉險,各持長劍,也跟著衝出。
曲飛鴻早已經察覺在沙家店的附近還隱藏著一股力量,今天接到密報,說是張小刀兄妹居住的院子來了些不明身份的人,知道十之八九是與逃走的木先生有關,便立時帶著人前來。
曲飛鴻不像他的大哥和三弟,一門心思想著忠君為國,他讀的書多,自負才華,卻偏偏屢試不第,這才拉了幫人嘯聚山林。有了錢,曲飛鴻仍舊沒忘自己出將入相的初衷,即便是被官府拿住投進大牢的那幾年,他的心也沒有死過。今天和兩位兄弟佔了這沙家店,他可不想在簡家一棵樹上吊死,如今好不容易攀上了驚雷府這層關係,曲飛鴻當然不想被人壞了好事。
今天帶來的兄弟都是軍中的好手,雖然單獨拿出來一個算不得什麼,但是這足足八十一名好手,攻守兼備。互相配合著,就算那些所謂的修者來了,也得退避三舍。原本曲飛鴻非常有信心,他今天倒要看看那個一直隱藏在暗處的勢力倒底是些什麼人,現在列開了陣勢,就等著收穫就好,沒想到背後起了火。那個少年只有一個人,但就是這一個人,揮舞著一雙拳頭,一路砍瓜切菜一般,頃刻之間便將這隻精銳之軍衝得四分五裂,潰不成軍。饅頭一路怒吼著衝過了軍陣,衝到了青山文士面前,擒賊先擒王的道理饅頭自然懂得。
曲飛鴻沒想到自己興匆匆前來,到頭來沒擒到別人,倒將自己載了進去。
“謝謝!”饅頭單手提著曲飛鴻,瞪大了眼睛看著院門的方向,他怎麼也沒想到從院子裡走出來的竟然是井犴,劍仍然是那柄劍,人也還是那個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饅頭總覺得這傢伙身上少了股子鋒利的勁兒。當初在問柳山莊的時候,雖然只打過幾次照面,但是在饅頭的眼裡,井犴就是一柄出鞘的利劍,嗜血、鋒利。但是現在那種感覺沒了,好像寶劍蒙了塵,明珠入了匣。這小子雖然沒了氣勢,但是脾氣卻是沒變,謝謝這兩個字依舊說得生硬,說得重。
井犴出了院子,側身站在門旁,過了一會兒,一個身穿藍青色緞子麵糰花夾襖的老者,揹著雙手從院子裡走了出來,身後一個少年人,畢恭畢敬的捧著一隻茶壺,亦步亦趨的跟著,十來名身背長劍的皂衣少年護持在老者左右。一行人,除了井犴與饅頭打了個招呼,其他人都是大搖大擺的向前走,連瞥都沒向饅頭這邊瞥上一眼。
“喂——。”饅頭叫了一聲,那老者宛若未聞,仍舊前行。這下饅頭剛剛有些平息的怒火,騰的一下又升了起來。
“薛師,薛師留步。”羅劍就跟在饅頭後面,這一路行來,饅頭是什麼脾氣,羅劍哪裡會不知道?瞧出來這個性如炸雷的少年已經處在爆發的邊緣,雖然知道饅頭的身份已經今非昔比,並不會懼怕劍峰的任何一個人,但能不發生衝突,自然還是和和氣氣的好。
“你認識我?”身穿夾襖的老者回過身,他並不認識羅劍,但羅劍衣領上的那支血紅的小劍他卻認得,雖然心知今天這裡站著的一個個都不是善茬,能早些脫身,還是早些脫身的好,現在卻沒法子,只能停下了腳步,畢竟在劍峰沒幾個人有膽量無視血劍堂的存在。
“之前在問柳山莊與薛師有過一面之緣,薛師百忙之中,或許並未在意。”羅劍姿態放的很低,這是他的天性,也是他的習慣,“這位是從雷神山來的。”羅劍指了指拎著曲飛鴻正在那盯著薛凡運氣的饅頭,他並沒有說出饅頭的名字,更沒有說出雷神使者的身份,他知道饅頭並不太喜歡將這個身份掛在嘴上。青青
雷神山的名頭太過響亮,驚雷府監察天下宗門,如今朝廷勢大,有哪個宗門膽敢無視驚雷府?更何況是與驚雷府同在一郡的劍峰。
“不知道小兄弟怎麼稱呼?在雷神山又是作何職司?”聽到羅劍介紹,薛凡沒法子不停下來,但是他還是想搞清楚饅頭的重要性,問柳山莊歸屬雲中澗,在劍峰的地位相對超然,世俗中那些爭鬥,向來與山莊並沒有太大的關係,如果饅頭在雷神山只是個尋常角色,薛凡還真就不打算給他太多臉面,劍峰內部與驚雷府糾葛甚多,薛凡不信這個威猛的少年還真的會對自己動粗。
被饅頭提在手上的文士聽到雷神山三個字,原本不住掙扎的身子忽然間安靜了下來,只是靜靜的等待饅頭如何應答。
“你來這裡做什麼?”饅頭理也沒理薛凡的問話,提著曲飛鴻向薛凡走去,身上赤紅戰甲上一道道雷霆遊走。
深深吸了口氣,薛凡雖然常年蝸居在山莊中研究他那些花花草草,但並不是個沒有見識的,現在只是看了眼面前的少年,他就知道今天麻煩了,青焆戰甲,這個少年不但修煉了《普化天書》,更是在“青焆池”中洗煉過,薛凡不敢再託大,只得迎上前幾步。
“是這樣,公子也知道前些日子山莊中發生了一些變故,如今許多地方重建、修繕,還未恢復,我便帶著小徒出來遊歷,碰巧前些時候小刀的妹妹到我那去瞧病,一來二去這不就認識了,連著幾天瞧不見兄妹倆的人影,我便來看一看是不是有什麼事。”薛凡微笑著解釋,倒像是真的來探訪病患一樣。
在問柳山莊的時候饅頭便瞧著這薛凡不那麼順眼,聽著薛凡說完了話,也未置可否,仍舊拎著曲飛鴻向著院子走了過去。
饅頭這一動不要緊,他身後的幾十名軍士憂心主帥,雖然明知不敵,還是圍了上來,使長刀的在前,用弩箭的在後,雖驚不亂,瞧得饅頭暗暗點頭。
護在薛凡身旁的十幾名劍峰弟子也不示弱,各持靈劍也擺開了陣勢,沒有絲毫退避的意思。
饅頭好像沒看到這些,依舊大踏步前行,空著的一隻手上已經覆上了一層赤紅色的拳甲,一道道雷火不停的遊走,像是隨時都會爆發一般。
“後退、後退”薛凡和曲飛鴻異口同聲的在那裡叫喊,聲音才一出口,兩個人同時愣了愣,互相對視了一眼,又各自轉過頭去呵斥下屬。
列隊整齊計程車兵們聽到曲飛鴻的聲音,立時退了回去。那十幾名劍峰弟子卻沒有立即行動,一起將目光轉向為首一名弟子,直到那名弟子點頭,這才讓出了一條通道。井犴由始至終站在一旁,只是冷眼瞧著,手中提著柄長劍,腳下卻紋絲未動。
饅頭旁若無人的走進了院子,一隻虎首雙翼異獸憑空出現在院子裡。小灰比起半年前又長高了些,額頭上的玉角不再是純白,泛起了一條條金紅的絲線,雙目也如同瑪瑙一般,身上披著一層青金色琉璃般的雷甲,巨大的雙翼和粗壯的蹄爪上雷火繚繞。小灰一落地巨大的虎首在饅頭身上蹭了蹭,便一陣風般在院子裡颳了一圈,又站在饅頭面前輕聲吼叫。
薛凡等在院子外面,心裡面並不平靜,原本以為姓翁的三個人終於死了,從此問柳山莊終於輪到自己做主,哪知道這種感覺還沒享受幾天,劍天南一道命令下來,竟然要自己重新煉製素靈丹。
多少個日日夜夜的奔波勞碌,總算是有了點眉目,特別是發現了葉子,她的許多表現都和《素靈錄》上的記載吻合,薛凡如獲至寶。原本以為張小刀兄妹兩人出身貧賤,不會有什麼人注意到,沒想到只是幾天的功夫,兩個人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如今又遇到驚雷府這個愣頭愣腦的傢伙,再耽擱下去,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找到人,煉製出素靈丹來?
正在那胡思亂想,院子裡走出來一隻兇獸,虎首獨角,巨大的雙翼上雷火繚繞,血紅的眸子裡不時閃過一道道雷霆,粗壯的蹄爪踏在地上,頃刻間便將地面燒灼的一片焦黑。
被這樣一直宛如來自九幽地府的兇獸盯著,薛凡也好還是他那位徒弟也罷,一顆心幾乎已經停止了跳動,雙腿止不住的打顫。也沒聽清兇獸背上的少年說了什麼,就這樣稀裡糊塗的被扯了上去,丟在了兇獸背上。接下來就是一陣的騰雲駕霧,再踏上地面的時候,才看清眼前是一座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