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四人跟隨裴白髮來到孫家窪已是亥時過半,村口的捕快見了軍馬連忙在前面引著,一路進了村子。
眾人一進村子,立時被眼前的景象驚的呆住,只見雪地上一個個姿態各異的人,像是一具具人偶,或站、或臥、或走、或坐,都無一例外地張大了嘴,雙手奮力伸向遠方,似乎仍想要抓住那一絲並不存在的希望。
饒是裴白髮久經殺場,也不由打了個冷戰。略定了定神,裴白髮帶了李青幾人迎向走來的陳鵬山。
陳鵬山一面迎向眾軍,心中有些奇怪,自家大人這是怎麼了,竟然讓這幾個少年隨軍前來?眼見著四名青衣劍手時刻不離李青左右,陳鵬山心中更是驚疑。
“陳捕頭!”裴白髮並未因為面前這黝黑漢子沒有軍職便有所怠慢,這些年定邊的安定繁榮少不得眼前這些漢子的血汗,急忙搶上幾步,抱拳招呼。
“裴將軍!”陳鵬山趕忙回禮,眼見裴白髮將幾個少年帶在身邊,顯然是沒打算避開幾人,便將在孫家窪所查一一說了。
幾個少年聽說失蹤的少女都已慘死,不由更為白蓮花擔心,聽陳鵬山說完,李青將銅釘拿了出來,交在陳鵬山手上,又將簡秋山和主簿的話說了一遍。
陳鵬山聽到賊人竟然還備了車馬,顯然白蓮花和王鐵漢二人極有可能就在車上,心中急切,但顧及著裴白髮剛剛到來,這裡的事尚未交割清楚,只得暫且忍住。
裴白髮的豹韜營常年駐守歸雁嶺,與縣裡面並不常打交道,今天與陳鵬山還是第一次見。原本見了這黝黑的漢子,滿面風霜,好似這大山裡時常在外操勞的山民,並未覺得如何。但裴白髮領軍多年,此時自然看得出陳鵬山擔憂下屬,不由心生敬意,心知此時瞬息之間都有可能生出變故來,當下攔住陳鵬山只是催促他快些追趕,這裡的事情自己自會處理,又轉身換過一名軍頭,讓他率五十精騎隨陳鵬山同行。
陳鵬山見裴白髮如此,心中感激,也不再堅持,帶著十幾名捕快和李青等人向著村東一路疾馳。
孫家窪地處峽谷之中,只得一條山路貫穿東西,是以雖然風大雪急,早已將痕跡淹沒,但眾人仍可追趕。
趕了不到半個時辰,前面便出了峽谷,左右各生出一條小路來,這下眾人犯了難。若是放在平時,自然可以辨明痕跡確定方向,如今四周白茫茫一片,望向哪裡都是一樣,便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李青望向饅頭,旁邊霍大猛知道李青想打饅頭那小獸的主意,但他並不放心陳鵬山等人,若是教他們知道了饅頭的秘密,也不知是好是壞,便將饅頭拉到一旁,一起幫著查詢端倪。
李青見霍大猛如此,也覺得自己或許草率了些,又想著方才在村子裡也沒有發現小蝶和五婆的屍體,想必兩人還活著。小蝶這孩子頗為機靈,或許會留下些什麼也未可知。
這般想著,李青去找陳鵬山將自己的想法說了,眾捕快原本也沒有頭緒,正有些焦急,一聽說這雪中有可能藏了些什麼,立時興奮起來,紛紛低頭尋找。果然,沒過多久,傳來一名捕快興奮的叫聲,眾人圍攏過去一看,一片被扒開的積雪中安安靜靜躺著只木釵,尾端正指向一條小徑。
有了方向,眾人不再遲疑,紛紛上了馬,呼嘯而去。走了沒多久,陳鵬山勒住馬匹,前面雪地上赫然停了一輛裝載貨物的馬車,車廂只在四周用木板圍了,並沒有頂棚,上面紅彤彤的汁水流了一地,已經結成了冰。車廂下方還藏了一處暗格,不知用來做什麼,前面用來固定馬匹的車輈和橫木已經分離,攤在地上,一行蹄印沿著小徑向遠方蜿蜒而去,想來是馬匹揹負的事物太過沉重,是以風雪雖大,仍舊未能將蹄印淹沒。
陳鵬山見了滿地的醬汁,心中一緊,腦海中又浮現出那條潔白的少女手臂。不敢耽擱,向眾人招呼一聲,沿著雪地上的蹄印向前追去。追了小半時辰,前方雪地上忽然出現兩口大缸,缸口用麻繩纏繞著連在一處,此時麻繩已然磨斷,前方蹄印已被大雪遮掩,不辨蹤跡。
陳鵬山一驚,這兩口大缸顯然是被縛在馬背之上,如今大缸上的繩索因一路顛簸斷裂,沒有了大缸,蹄印便淺了許多,風雪又大,便將蹄印淹沒。只是賊人為何要帶著兩口大缸?這兩口大缸分明是縛在一匹馬上,若是缸中藏了人或貨物,馬匹又如何能承受?
一抬頭,見李青也在沉思,二人目光相遇,一道驚雷在腦中炸響,急忙一同轉身上馬,向來路奔去。
小蝶送了李青回來沒多久,外面便來了一輛馬車,正是前幾日自己從裁縫鋪出來在路上遇到的那輛,當時還有些奇怪司徒先生怎會乘坐一輛拉肥豬的馬車,原來是孫家有人生了急病,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車馬,便只好用自己平日拉食材的馬車來接,白蓮花不由心中對司徒先生更生敬佩。又聽說生病的是個女子,司徒先生正缺個幫手,便熱心腸的應了下來,跟去幫忙,不想再醒來時自己已不再是自己。正想著,見車上下來兩個人,走在前面的是一箇中年人,白蓮花認得,正是前兩日去接司徒先生的人。這人下來後徑直去搬了口大缸放在車上,身後的少年則隨五婆進了房中。
五婆見小蝶有些疑惑,也不解釋,只讓小蝶隨二人離去。自打稀裡糊塗變成了小蝶,眼前這位老婦對自己一直很好,雖然如此,在白蓮花的眼中,眼前這位婆婆仍然如同惡魔般可怕。如今要自己隨二人離開,想必和青兒哥的到來有關,也不知青兒哥他們是否安然回了縣城,有沒有發現自己給他的銷釘。
這般想著,喝了五婆端來的湯汁,白蓮花木然隨著少年上了車,沒一會兒,身上又變得痠軟無力起來。想是賊人對自己這段時間的表現還算滿意,又或者是什麼令賊人放鬆了警惕,這次並未將自己塞到暗格中,只是讓自己與少年一同靠著大缸坐在車上,過了一會兒,中年人又搬了口缸來放到車上,便躍上馬車,駕了車,一路出了村子,向東行去。
白蓮花自打見了車馬前來,便在袖中藏了一柄木釵,果然走了沒多久,前面便出現一處路口,白蓮花癱坐在一側,雙眼無神地望向遠方,一雙手卻沒閒著,從衣袖中抽出那柄木釵,拋在雪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