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監軍正忙活著收拾行李箱籠 準備往關勝軍中避劫去 突然外面又有探事的小兵連滾帶爬來報 凌州城西塵頭大起 遮天蔽日 也不知來了多少人馬
宮、道二監軍一聽這是個走不成的樣子 都唬得面如土色 陳州兵馬都監吳秉彝奇道:“若是呼延叛軍 應該從凌州東邊來 甚麼時候他們肋生雙翅 繞過城池去啦 其中定然有詐 各位大人 咱們往城頭一觀便知 ”
於是眾人亂哄哄登城一看 原來卻不是呼延兵 而是曾頭市發來的人馬 在城下列開陣勢 曾長者這回也是真急了 不顧年老親自披掛 拈條狼牙棒出陣 曾長者身邊 左有總教師欒廷玉 右有副教師蘇定 史文恭的兒子史玉珮帶著妹妹史玉珠和曾不魯押住後陣 陣前是曾家五虎叫聲如雷 口口聲聲只要兩個無恥的狗太監出城獻頭納命
在青州時 曾頭市只來了五百義勇 在千軍萬馬裡還顯不出什麼 現在卻是受辱拼命 曾頭市每家都出精壯 來了何止四五千人 這些人衣甲簡陋 兵刃不齊 但卻是人人都騎烈馬 個個都挎弓箭 馬蹄子踐踏起黃塵 配合著狂野的衝陣嚎叫 真似要掀翻了天地一般
不止是宮、道二太監 八路兵馬都監見了這勢頭 亦是臉上變色 他們這才知道 先前單廷珪、魏定國說的都是實話 光憑曾頭市眼前這些驍勇人馬 就不是他們麾下的草包官軍能搖撼得動的 何況曾頭市肯定還有留守的人 那又得多少軍馬
只憑他們這八路軍兵 想吞曾頭市 只怕會崩了牙
道太監看著城下流星群一般飛卷的快馬 兩眼發直 顫聲道:“西有叛匪 東有刁民 卻害咱家沒了走路 這下可如何是好 ”
宮太監還剩著點兒急智:“莫不如派幾個精銳的勇士闖出重圍 往關勝軍那裡求救 ”
此言一出 四下裡鴉雀無聲 眼見曾頭市陣上人人都是騎兵 什麼馬能跑得過他們 出城就是自尋死路 傻子才樂意去
他們在城上探頭探腦 城下曾頭市人馬早看見了 曾家五虎裡的曾升飛馬過來 指著城頭大叫:“那兩匹閹了的牲口 出來說話 俺曾頭市自進了大宋 要馬給馬 要錢給錢 有甚麼虧負你們處 你們喪了良心 卻把欺壓漢人的那一套用到俺們女真頭上來 俺們不吃這一套 ”
曾家五虎裡的曾索也飛馬上來 笑嘻嘻地道:“咱們今天把話攤開了說個明白 若不給給俺們凌州女真一個好答覆 咱們便要鬧到東京御前 打皇帝的官司去 ”曾頭市眾人聽了 都是一陣有恃無恐的大笑
一言受辱 便起兵相向 曾頭市有這般大的膽子 其實也是朝廷慣出來的
這朝廷有個比較犯賤的毛病 就是視自己的百姓如腳底的爛泥 卻將外國人當寶貝 說到底 都是虛榮心在做怪 當權的自以為是天朝上國 四夷賓服 那是倍兒有面子的事 因此但凡有個外國異族來稱臣的 就恨不得能供到天下去 外國人一看 送去三瓜倆棗做貢品 就得撈回來無數的真金白銀 這冤大頭的錢不要太好賺哦 於是紛至沓來 你得面子 我撈實惠 有奶就是娘 沒奶就來搶 積弊千年縷縷不絕 早失了當初漢武帝厚待歸化匈奴 是為了分化匈奴、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本意
曾頭市也是這樣 他們百餘年前本是遼西熟女真中的一個小部落 遼國皇帝歷代喜歡畋獵 對女真人馴出來的海東青獵鷹愛不釋手 而且女真人挖得好參、養得好馬、採得好珍珠 卷得好貂皮 都是剝削階級喜歡的妙物兒 所以歷朝遼帝對女真人的壓榨都非常苛刻 民不聊生
有一年曾家先祖的部落裡遭了瘟災 人口馬匹死亡過半 只得舉族遷移 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後 部落元氣已經大傷 可要交的苛捐雜稅還是一文也不能少
正絕望時 有族中老輩人想起海外有個大宋國 狠著自己人 寵著外國人 是異族的天堂 於是走投無路的部族孤注一擲 全族捲包了上船 往大宋泊來
也是他們運氣 海上風平浪靜 居然就被他們漂到了登州 見了登州太守 族長雖然不會說漢話 但畫得一手傳神的好畫兒 寥寥數筆 就讓當時的登州太守明白了 這些異族是來朝聖的
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當時的宋朝正在跟遼國爭正統的地位 兩國在天文曆法、禮儀源流上吵得不可開交 正當此時 突然有原屬遼國的女真部族來向天朝進貢 這說明了什麼 大統正義在哪邊還用說嗎
報入東京汴梁城 官家喜出望外 金殿接見 溫勉有加 當場賜姓為曾氏 賞了金銀財寶無數 就近在凌州揀處水草豐茂的美地安置 專門讓這些女真歸化人養馬 這些女真人得其所哉 大是快局
天長日久的 周圍的老百姓發現但凡能抱上這些異族人的粗腿 官府就不敢將自家不當人的欺負 於是扶老攜幼投奔者日多 逐漸形成了一個大鎮 因為是以曾家人為頭 就叫做曾頭市
頂著歸化義民的頭銜 歷代朝廷都對曾頭市另眼相看 曾家也知道自家在大宋根底淺 因此嚴格約束子弟 不許惹事 更厚結四周民心 胡漢一家之下 曾頭市越來越興旺 逐漸成了朝廷軍馬供應的頭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