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由西門慶值日巡山,到晚隨便找了個屋子歇下,也不知聚義廳中發生了何事。這時聽到玳安如此叫嚷,倒也吃了一驚。
要知道,梁山自從有了鐵面孔目裴宣做軍政司賞功罰罪之後,宵小辟易,奸邪潛蹤,整個梁山的風氣為之一變。這就是在好的制度下,小人不得不為君子;在壞的制度下,君子潛移默化著也能成了小人。
現在的梁山,強搶民女乃是必死的厲禁,誰敢觸犯?沒想到,今天真有脖子硬的,想要去碰鐵面孔目裴宣的法刀刀鋒了。
西門慶一邊起床一邊追問道:“怎麼回事?”
玳安道:“小的也不清楚內情,只聽說已經驚動了裴大人,裴大人都已經往聚義廳左右擊鼓鳴鐘去了!”話音未落,召集眾頭領的鐘鼓聲已經鳴響起來。
西門慶不敢怠慢,急忙整衣而上聚義廳。一邊走一邊暗想:“難道是宋江那廝憋不住了?所以才精蟲上腦跑去強搶扈三娘,犯下了這等低階錯誤?”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想得太過了,宋江到底是老奸巨滑的角色,任他再怎麼色迷心竅,也不至於把自己給賠進去。或許,王矮虎又被他當槍使了?
胡思亂想著一進聚義廳,就看到宋江和王矮虎已經先在那裡了。宋江人模人樣的,一身光鮮的坐在位子上,正和身邊的武大郎說話,反襯之下其人的揮灑倒也有了那麼幾分英俊瀟灑的影子,但再定睛仔細一看,這影子就象冬天往鏡面上呵了一口氣,略成個暈兒就又散了。
王矮虎則是離宋江遠遠的坐在椅子上,倒也一派坦然,沒半些兒做了毬撞臉活計的惶恐不安。
西門慶見得分明,一時間倒糊塗了起來。如果不是這兩個黑矮子,那強搶民女的又是何人?目光狐疑著往四下裡逡巡了一圈兒,結果看哪個都象,但卻又哪個都不象。
須臾眾頭領都到,鐵面孔目裴宣便直上圓桌中心的議案之中,抄起木槌重重一擊,喝道:“昨日我梁山竟有人敢強搶民女,此事情節輕重,我不消說了——眾兄弟都在這裡,好漢做事好漢當,是漢子的,與我站出來!”
一言既出,眾頭領卻是面面相覷,沒人往出站。
裴宣冷笑道:“莫以為自己做得隱密,須知紙裡包不住火,來啊!帶人證!”說著,兩個小嘍羅護著一個老頭從外面進了聚義廳。
那老頭裹著磕腦兒頭巾,穿著一領茶褐羅衫,系一條皂絛,雖然人物猥瑣些,但進了聚義廳後,雖然眾頭領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但還能保持鎮定,顯然見過幾分世面,頗有些膽色。
晁蓋便道:“這位老人家,我是梁山晁蓋,我山上的兄弟若有傷犯了你的地方,你只管說出來,我與你做主!”
那老頭兒便下拜道:“見過晁天王。民間都哄傳梁山晁天王公正廉明,又有三奇公子西門慶眷顧百姓,今日之事,小老兒我放心得緊,放心得緊!”
宋江聽這老頭兒言語中竟將自己視如無物,心下有氣,當著扈三孃的面,這臉哪裡栽得起?便冷笑道:“老兒,你是哪裡來的?還不報上姓名?!”
老頭兒便道:“小人是東京人氏,喚做白玉喬的便是,生就路柳牆花命,只憑絃索討生涯。如今年邁,卻靠女兒秀英歌舞吹彈,普天下伏侍看官。昨日從梁山下過,打尖時與行路客商彈唱,掙兩個小錢。誰知小老兒去吃午飯的工夫,我女兒就失了蹤影,聽在一起的客商們說,她是被梁山上某個公子頭領帶走了。小老兒我只有這一女,干係得了不得,說不得只好冒死,往山上來喊冤,只望各位大王行行好心,還了我女兒吧!”說著已經跪了下來。
晁蓋聽了,麵皮氣得焦黃,站起身四下裡掃視了一眼,大喝一聲:“是哪個敗我梁山名聲?還不站出來領死!”
宋江這時半天玩笑半認真地說:“四泉兄弟,這梁山上的公子頭領,數來數去可只有你一個呀!莫不是你昨日巡山的時候……”
對宋江的捕風捉影,西門慶卻是聽而不聞,他這時只是想道:“白玉喬?他女兒叫白秀英?這不是雷橫未來的兩個冤家對頭嗎?沒有這兩個,雷橫也攬不上人命官司了!”
他這一出神思量不打緊,整個人便顯得呆呆鄧鄧,看起來倒象是做賊心虛的樣子。
聚義廳中,梁山眾好漢都吃了一驚,晁蓋和裴宣異口同聲地道:“四泉兄弟,莫非真是你?”
宋江便拈鬚冷哼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