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紹完這些,納西爾長老帶眾人開始參觀。除了王大喇嘛當年公幹,到過這裡,大家都是第一次前來,因此頗為好奇。
當然,也有情緒不太一樣的。像聖殿騎士團的約翰爵士等人,就很是唏噓。
約翰爵士說,他們聖殿騎士團,當初就是在阿克薩清真寺裡頭成立的。那時他們總共才有十幾個人,七八匹馬,出門都得大家互相蹭坐騎。教會和王國政府照顧他們,把禮拜寺的一角,給他們作為地盤。因為這裡就是傳說裡聖殿所在的位置,所以,連“聖殿”這個名字,其實都是因此地而來的。
這麼多年來,騎士團幾經起落。曾經在這裡建立軍事霸權,又被異教徒擊敗;曾經藉助理財能力重新興起,又最後毀在教友手裡。
現在再來到當年起家的地方,已經物非人非了。宏偉的禮拜寺還在,但騎士團的痕跡,已經完全找不到了,讓人實在是感慨萬千。
“這確實可以理解。”脫歡點點頭,表示贊同,不過又想了想,還是說道:“但是拆的這麼幹淨,還是比較少見的。我們在羅馬留下的建築和各種作品,過了一千年,現在還有這麼多呢。”
“剛才聽講解,說這寺內的裝飾,也都是古時候的真跡。你們佔領這裡的時候,也沒有去破壞?”
“沒有。都好好的呢。”約翰爵士很確定地說:“這兩座大寺裡的聖物,包括他們天方教先知相關的重要遺蹟,我們都妥善保護安置了。這裡的旅遊業,也是我們當時的支柱性收入。要是把聖物都拆了,天方教徒就不來朝聖了;不來朝聖,這裡的一系列產業,就維持不下去了。騎士團還指望靠這個賺錢呢。”
“我還以為當年十字軍狂信上頭,很瘋呢。”脫歡有些意外:“那會兒就已經開始這麼想了?”
“我們騎士團組建的時候,已經不是第一次十字軍剛打進來的時候,那個情況了。”約翰爵士解釋道:“而且相對而言,騎士團已經是對信仰很認真的群體了。王國政府,乃至教會自己,都妥協更多。”
“那會兒,耶路撒冷王國的一個特色建築,是‘三教合一’小教堂。”他介紹道:“雖然和周圍國家經常打仗,但戰爭永遠只有小部分時間。大部分時候,大家還是得過日子的。”
“和平時期,往來的朝聖者和遊客很多,但當地的宗教建築卻不夠用——對哪一方來說,都是如此。因此,當時教會和王國,就修建了不少這種通用型的祭壇。不止是我們十字教徒,猶太教和天方教人士,也可以交錢進去祈禱。”
“這都能相容啊?”朱文奎很是意外。
“可以的。畢竟長途在外,也不會特別講究麼。而且這種教堂雖然一般很小,甚至只是個棚屋或者簡陋祭壇,但是該有的還是都有的。”約翰爵士說:“看管那裡的神父,也都是博學的全才,不止懂經書,也學過《妥拉》和《古蘭》。需要進行儀式的時候,給他交份錢,說一聲,就能幫你安排了。”
“我以為這種不同宗教衝突的前線,彼此矛盾會更嚴重呢。”朱文奎思考起來:“沒想到是這樣……”
“哎,打下聖地容易,治理聖地卻很難啊。妥協一下,也是理所當然的。”約翰爵士感慨道:“而且,說句有些冒犯的話,就算第一代十字軍,那些忍飢挨餓也要前往東方的武裝朝聖者,他們難道就完全為了宗教熱情麼?”
“沒事兒,我們這都是羅馬人。”脫歡安慰道:“當著我們冒犯十字軍不算冒犯。”
“我說的這些,也是我們反思之後,總結的大實話吧。”約翰爵士想了想,說:“現在,連我們歐洲人自己也認為,東征的貴族們,幾乎都是為了財富和地位去的。那些十字軍名人裡,可能只有‘聖墓守護者’戈弗雷一個人,多少摻了點信仰因素吧。正因為相比起來,他過於虔誠,所以才讓大家印象特別深刻,獲得了崇高的地位。即使他本人一直拒絕在聖地稱王,我們至今還是認定,他才是真正的‘十字軍之王’。”
“至於其他人,之所以瘋狂,反而不是宗教的原因。騎士團的檔案說,在十字軍來這裡之前,城裡有衣索比亞人的聚居區,但屠殺之後,這些人就消失了,之後也沒有人再來這裡聚集。其他教派的信徒,乃至當地的拉丁人,也有眾多遇害的。因為十字軍想要佔據他們的房產,奪走他們的財富。”
“相反,城裡的薩拉森總督和他的親信們,倒是被放走了。猶太區和天方教區的富人,也倖存了很多。我們現在看到的不少記錄,就是他們留下的。因為他們有足夠的錢財,贖買自己的人身安全,而在拿到了足夠的錢之後,十字軍還是比較守信的。”
“這倒是挺反常的。”脫歡評價道。
“可能大家都知道,窮鬼死就死了。但這些富人,今後還得打交道吧。”約翰爵士似乎也沒細想過,略微思忖,答道:“我們十字軍,今後還是要和薩拉森人做生意的啊!”
脫歡等人都一陣沉默。最後,還是朱文奎問道:“那你們不也很有錢麼?按理說,他們也要和你們做生意,怎麼這邊一點遺蹟都沒有,都被他們給拆了?”
“宗教場所也有地位區別,這裡比較要緊吧。”約翰爵士說。
“寺裡的部分是這樣,外面那些……其實不是宗教問題了。”納西爾長老猶豫了下,解釋道:“法蘭克人當時佔了好幾塊地,也不是非拆不可,但是如果放任下去,周圍的人會受不住。”
“那是什麼情況?”朱文奎問。
“太髒了。”納西爾長老直言:“法蘭克人所到之處,跳蚤會立刻流行起來,幾乎所有群體和教派,都有這種記錄。”
“大家都說,從最高的貴族,到普通士兵,他們一個比一個髒、臭。有人甚至聲稱,看到法蘭克人捉身上的跳蚤吃。結果很快形成了刻板印象——這不是我們抹黑異教徒,您可以問問其他十字教居民。大家其實都不樂意跟他們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