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友歡回到自己家裡,一連幾天都沒有睡好。他發現自從和鄭炫到江心洲拍片之後,他回來後就有點心率不齊,偶爾還會有心悸。他明白這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但苦於沒有辦法處理。他也不敢去找鄭炫,畢竟拍好的片子在人家那裡,人家想拿就拿出來,不想拿就不拿出來,拿出來的能是什麼東西,都是人家說了算。但後來鄭炫還是會經常喊朋友們出來聚聚,大家也發現少了徐懷玉,偶爾問起,鄭炫就說他被送往一個很遠的地方當差去了。他面色陰沉,大家就都不再追問,加上徐懷玉有時候確實也是招人厭,也沒人真正關心他的下落。朋友圈慢慢又加入了一些新鮮血液,大家還是照舊,玩得開開心心,彷彿時光籠罩著他們這個特製的遊戲集團一樣。直到2000年夏天。
2000年的夏天,天熱的不得了。馬路上的行人比往年少了一大半,除了不得不在戶外活動的一些人,大部分都躲在空調下或者屋子裡。速蓬沙的皇家陸軍學院三分院到蘇梅島來招生。得到訊息,黃友歡馬上到他們的駐地西青川去報名。前後一共招了三十幾個人,大部分是男的。他們這些學員在跑馬場集中後,軍訓了兩個星期,淘汰了幾個人。然後集體步行一個多星期來到徐道,再從徐道坐火車到曼谷。三分院就在曼谷南郊的奎海,距大皇宮大約四十來公里。但是,並沒有馬上安排他們到奎海報到,而是先到西邊君方地的百雞殿進行文化訓練。訓練結束,從百雞殿赴奎海期間,又在皮艾城北的桑爪子住了一陣兒。在此期間,三分院又從幾個大學內招了少量學生。
黃友歡他們大隊來了三個個插班生,其中一個叫連普提,來自馬德望的菩薩市。連普提是警校淘汰的學生,正是從連普提那裡,黃友歡第一次聽說了警界和警官學院的情況,知道最近的大遊行之後,已經有大批年輕人脫離軍隊加入警界了。連普提跟黃友歡睡上下鋪,晚上熄燈,連普提沒少跟他說起警界的事兒。黃友歡挺納悶兒:“那你為什麼沒留在警察系統,反倒來曼谷上三分院?”
“那時你沒去過,警院生活太苦……”連普提那些天正好感冒,他的馬省口音聽起來像破爛的風箱。他告訴黃友歡,從實力上看,在泰國目前的形勢下,警界比軍隊差得太遠了,將來成不了氣候。那個時候,像連普提這樣實用主義的想法,在年輕人中是很主流的。
上了三分院,黃友歡對軍隊的運作就有了更深入的瞭解。尤其是他實際生活中接觸的軍官,從他們身上折射出的軍隊管理的種種弊病,他開始反感和失望。和精神上的苦悶相比,生活條件的艱苦對他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何況,世上居然有不花錢就能上大學的地方,那他為什麼不去投警呢?
儘管志向不同,但黃友歡跟連普提處得不錯。寢室裡,他們可以無話不談。連普提說,他有個叔叔在佛統府,是個大老闆,經常和一些警察打交道。黃友歡就跟連普提要了他叔叔的地址,還讓連普提給他寫了封介紹信。這事兒,連普提當然不能跟任何人說。
2001年春天,黃友歡向上級請假,說要進城看病。因為此前黃友歡心律不齊,生過大病,差點兒沒了命,所以沒費任何周折就獲得了批准。照著連普提給的地址,黃友歡找到了他的叔叔,由此人領著和一個警署的署長見了面。署長大致瞭解了情況,便派人又領著黃友歡半夜過了軍隊的崗哨。到了曼谷,把他交給了當時還是副警督的陳新。陳新把還穿著一身軍裝的黃友歡留了下來,吃了飯,給他換了一身洗乾淨的便裝,又帶他到了迷峪口。在這裡,他見到了曼谷來的一位於處長。
於處長二十六七歲,挺瘦,衣著整潔,穿一身合身的警服,看上去神采奕奕。他說話很客氣,拿個筆記本,一邊問黃友歡,一邊在本子上記著。他問的,無非是黃友歡的個人經歷、三分院的情況,以及他來警界的理由。
“那我什麼時候能來你們這裡?”等於處長放下筆、合上筆記本,黃友歡迫切地問道。
於處長是帕堯口音:“你還是先回三分院吧,回頭我會派人來找你。現在,還不方便讓你來警校。”
黃友歡急了,他瞪大眼睛:“為什麼?我說的句句是實話,不信你們可以調查呀!”
“我也沒說你說假話呀。只是警校現在不招生,你去了也沒地方待。放心,回頭我會派人找你的。”於處長始終是溫和的笑容。不過,黃友歡覺得,他的笑是居高臨下的。這種笑,讓他覺得心裡沒底。他千辛萬苦地穿過軍隊的封鎖線,怎麼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呢?
在黃友歡的印象中,2001年的春天,周圍已經暖風拂面、桃紅柳綠,這裡卻乍暖還寒,水稻還沒有拔節抽穗,空氣裡瀰漫的是車前草、艾草和芨芨菜混雜的氣息。這次出行,被黃友歡視為人生中的一次重大挫折。於處長讓人把他“護送”出卡哨的時候,他鼻子一酸,眼淚竟然流了下來。
回到三分院,黃友歡一直盼著於處長派人來找他,可是,等到畢業也沒見有人來。
2003年春天,三分院二十五期學員畢業,黃友歡被分配到駐紮夜豐頌的第二十六軍,在合成營突擊連當了一名副排長。不久,聽說部隊要開拔,但不是往前走,而是要撤回。黃友歡更加失望。當初上軍校也好,後來想去警界也好,黃友歡都是為了上前線報效國家。可現在撤了回去,還到哪兒去打敵人為國效力?於是,黃友歡下決心打算離開這支部隊。
離開這裡,能到哪裡去呢?這個問題困擾著黃友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