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冥宮·南一萬四千七百年,六月初一,魔界司君瑞守南大婚之日。
天邊的雲彩出現詭異的血紅,黑色的雪在凡間落了三天三夜。有人預言這場婚禮將是六合日後發展的轉折點。萬物即將毀滅,一切將從這裡重新開始。
九重天上的帝后已經頒發絕殺令至崑崙,這一次,上至仙靈,下至妖魔,六合之中無不靜待崑崙仙尊季子揚的做法,究竟是大義滅親還是偏袒私護,其實無論季子揚的選擇是什麼,這注定是一場死局。前者無法全情,後者難以全義。何況就算季子揚不動手清理門戶,仙界自不會少人來替他。
眾人皆知的事實,季子虞心裡怎會不明白?她太瞭解季子揚了。季子揚的一生將氣節,責任看得太過重要。兒女私情在他眼中如何能同他的大義相比。何況,如今她們之間僅剩的兄妹情分也已經不復存在。他沒有理由偏袒她,更沒有藉口放過她。
今天她的命,就算季子揚不取,也會有旁人來取。
“娘娘,您在想什麼?”冉姬問道。
子虞此刻正在梳妝,她黑色的發被梳成一個高高的髻,金簪別在髮間。金色的鳳冠穩穩地帶在她頭上。配上紅色的唇,上揚的眉,隱隱中有一股妖冶在裡頭。她像是盛開的彼岸花,血紅的,妖媚的,卻又是最孤獨的。
子虞看著鏡中的自己有些出神,上一次在崑崙她也是這樣看著自己,原來過了這麼久,一切都還是一樣的。兜兜轉轉,終歸註定這一世她始終嫁不得所愛。幸好,一切都會在今天結束。她這悲哀的一生也會就此結束。想到這她輕輕舒了一口氣,淡淡地回道,“出嫁在即,心裡總是有些不安穩。”
冉姬一面替子虞整理衣裝,一面笑著說,“娘娘儘管安心。奴婢在冥宮這麼些年還從未見過司君對哪位姑娘如此上心。娘娘嫁過去必然是享福的。”
“是麼?”子虞笑笑,不再說話。
周遭的奴僕們來來往往地走過,賓客也都紛紛而來。外面漸漸熱鬧起來,絲竹聲也開始奏起。子虞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等候吉時。
“慕容公子。”身後的冉姬徐徐行禮。
慕容風尤微微點頭,抬手示意冉姬退下。冉姬猶豫地看了一眼子虞,還是退步出去了。
子虞背對著他,慕容只看見她火紅的背影立在那裡,一動不動。他走上前去,掀開她的蓋頭,眸中閃過一絲亮色,轉瞬間又恢復如常,“恭喜你,即將成為司後。”
子虞頭也未抬,冷然道,“我曾將你視為真正的朋友。有人要害我、傷我,我知道那是為什麼。可你呢,你騙我,又是為了什麼?神器嗎?可你卻將它悉數交給了瑞守南。逼我入魔?可那是我已然成魔,而且現在只是一個凡人。究竟是為什麼?還是你的目的真的很簡單,只是想看我受盡折磨和痛苦,活得生不如死。但,”子虞有些哽咽,她停下平復自己的心境,最後沙啞著繼續說道,“我與你未曾有過怨恨。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慕容看著她,他聽得出她儘量讓自己的語調平靜,儘量在控制自己,將自己的委屈和痛苦狠狠地壓抑下去。她的眼睛閃著點點星光,她現在的樣子楚楚可憐讓人憐惜,讓他竟有一瞬心軟。慕容緊抿著唇,理智戰勝了他那為數不多的情感。他伸手掐住她的下顎,強迫她抬頭與他對視。他的目光是那樣冷,猶如寒冰永不可融化。
慕容的心中突然出現一個面容,紫色的輕紗湧動,她躺在靜水之中,混沌裡只有她,天地之中只有那個女子。她是他的主上,是他的信仰,是他愛慕了無盡時間的人。在這世間沒有人可以同她比擬,沒有人,任何一人都比不上她,哪怕是她的影子也不行。
想到這兒,他的目光更冷了幾分。慕容露出那慣有的邪魅的笑,他的眼睛想有什麼魔力般深深吸引著子虞,讓人迷亂,讓人分辨不清。像是要叫人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
“你想知道原因?”
“我騙你,算計你。不為別的,只為求你一死。”
從未想過慕容風尤的目的是這般,子虞只覺得有一盆冷水從頭到腳將她澆得冰冷。所有的一切在她腦海裡飛快掠過,那些雜亂無章的東西突然間變得清晰起來,她終於明白。子虞盯著他,一字一句道,“你的主上,是羲和。”
“可笑世人皆以為只有轉世之人吸收怨氣,才可壯大魔神力量,助她衝破離恨天。殊不知,我主之所以沉睡從不是因為力量不足以衝破封印,而是神識不齊,元神有缺,才遲遲未醒。可憐那些一些護衛正道之人要殺你除你,以消後患。卻不知只要你死,她就能即刻甦醒。他們所懼怕的神就會歸來!”
子虞聞言不由一驚,“既然我死即可,那你為何要一再幫我。我從九重天下墜落你又為何要救我?為何不直接殺了我?”
“殺你?你可知唯有你心甘情願地死,我主的元神才不會受損。我自不會讓你含恨而死。我要一點一點磨滅你的希望,讓你絕望,讓你生無可戀。看看,現在事態不就在如此發展嗎?”慕容風尤笑笑,他的眼睛泛起黑色的光,聲音變得飄渺,“你的歸路是魂歸靈虛。去吧,做你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