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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香居的檀木雕花大床上,王華嵐一動三喘,淚流不止。
她被陳木枝一番“聞雞起舞”,把渾身筋骨幾乎給練散了。從來嬌嬌弱弱的閨中小姐,哪受得了這個,所以一半是裝樣、一半也是真疼。
“姑母,是嵐兒不好。王家的女兒,本就不配住這國公府的屋子,嵐兒早該認清這個,早早搬了出去才是,嗚嗚嗚。”
王氏皺了皺眉:“我也是王家的女兒,誰敢說不配?”
“嗚嗚嗚……”王華嵐抽泣著,心裡卻知道,自己這話起了作用。
誰都知道王氏是續絃,論出身,先夫人鄭氏是尚書家小姐,親生母親是當朝郡主,從小可謂金尊玉貴,而王氏不過是霧州商人家女兒。
之所以能進了國公府當續絃夫人,也是仗著長相與鄭氏有幾分相似,才讓陳遇安點了這個頭。
嫁入國公府數年,陳遇安一多半時間都在外打仗,她謹小慎微,百般求全,好不容易討了三個孩子的歡喜,才讓陳遇安真正將國公府放心交予了她。
她心裡最在意的,便是這個“配不配”。
“什麼治病,什麼聞雞起舞,這還真像木枝能幹出來的事兒。她也不是存心要對付你,就是練武的娃,手腳沒個輕重。往後她再來叫你練武,你就稱病不去也便罷了,不要再與她起衝突。”
“是,嵐兒都聽姑母的。”
王華嵐抹著眼淚,看上去又乖巧又可憐。
她稍稍挪一挪身子,作出痛楚的表情,又道:“可是姑母,嵐兒怕表妹又提劍闖進來,沒人攔得住啊。”
王氏想了想,喊了個護院頭子過來:“舅小姐被嚇到了,見不得刀光劍影的,今兒起你撥幾個人手來留香居,往後不管是誰提著劍要闖進來,務必盡力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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闔府歇晝的時候,這話就原封不動地傳進了凝香居。
聽賀嬤嬤形容著留香居的一番鬧騰,陳木枝竟然笑了,笑得很開心。
“護院?呵,還不都是看著我長大的,這是我國公府,還沒聽說有哪兒我去不得的。”
賀嬤嬤怕她輕敵,好心勸道:“二小姐,嬤嬤勸您一句,舅小姐是慣會陽奉陰違的,您這直脾氣會吃虧在她手裡,還是別與她計較了。”
陳木枝摸著腰間的香囊,笑了好一陣,才道:“謝謝賀嬤嬤,你是真心為我好。”
不知怎的,賀嬤嬤的眼睛有點溼了。
“想當年,夫人和大小姐待奴婢都是最好的,阿梗從小沒了爹孃,是大小姐把她放到凝香居,這才沒被人欺負。如今大小姐不在了,奴婢就認二小姐。”
陳木枝的笑容,漸漸有了些傷感。
她當然記得這些,當年的賀嬤嬤拿了些府裡的碎布縫了個布娃娃,被人舉報到王氏那裡,差點捱了板子。陳木兮卻知道她家裡還有個無父無母的苦命侄女兒阿梗要養,這布娃娃必定是回家哄阿梗玩的,便替她出頭求情,保了下來。
後來風頭過去,陳木兮不動聲色要了阿梗進府,在留香居做了一陣子雜活,又放到了凝香居,跟妹妹陳木枝作伴去了。
如此想來,當年自己的舉手之勞,終究還是讓重獲新生的自己受益了。
人生因果,莫不如此。
半晌,陳木枝輕聲道:“嬤嬤,我如今還管不得事,怕是不能要你過來,要辛苦你在留香居再苦些時日。”
賀嬤嬤撲通一聲跪下,顫聲道:“二小姐說哪裡話來,奴婢無兒無女,只得阿梗這個侄女宛如親女一般孝順,二小姐待阿梗好,奴婢已是感恩戴德。”
“嬤嬤快起。”陳木枝趕緊扶了她起來,“我知留香居如今待下人都不算好,所以心疼你們。”
賀嬤嬤一把抓住陳木枝的手,終於流下淚來:“二小姐……二小姐,你說這番話,奴婢怎麼就覺得……大小姐她回來了呢。”
陳木枝忍住眼淚,笑道:“姐姐不在了,我當然再不能只顧頑皮,要如姐姐那般待人接物才是。”
賀嬤嬤扯袖子抹了抹眼淚,咬牙道:“奴婢真高興,奴婢一點兒都不怕留在留香居,舅小姐呆不長,她一定會夾著尾巴滾蛋!”
“噗!”陳木枝笑出聲來,拉著賀嬤嬤的手,“往後可有勞嬤嬤呢。”
“萬死不辭,萬死不辭。”賀嬤嬤回得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