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錢撇撇嘴角,無奈道:“可不就是她麼。哎,被古姨娘罰了家法,如今還跪在花園裡呢!”
王府後院的家法,是拿帶有倒刺的藤條捆成一大把抽背部十下,平常人就算偶爾被倒刺扎到都會痛到不行,何況是那麼一大把狠狠抽在皮肉裡······
“打都打了,為何還要罰跪?”不知為何,一向不太管後宅之事的穆凌之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
“古姨娘的珠子不是還沒找齊全麼?說是沒有完整找到之前都不能起身······”
碧綠色的瑪瑙珠子,跟草木一個顏色,掉進草堆裡,只怕一時半會找不齊全——
穆凌之不自覺就想往外走,然而屋裡的古清兒已迎了出來,一雙大眼睛含著一泡淚,泫然欲滴的上前拉起他就往屋裡走。她撩起衣袖委屈重重的把嗑破的地方拿給穆凌之看,他順勢看去,只見嬌嫩的手臂上嗑掉了一個指甲蓋般大的外皮,古清兒痛惜得不得了,吹著氣眼淚汪汪道:“殿下,疼死妾身了!”
穆凌之不由輕輕笑了,深邃的鳳眸如深深的寒潭一眼見不到底,“嗯,既然受了傷就好好養著,這段時間就不要再到外面去走了,特別是花園裡。”
適時,珠珠端了湯藥上來,恭敬道:“主子受了驚嚇,大夫說這安神藥可得趁熱喝了才好。”
古清兒看著碗裡黑漆漆的湯藥,櫻桃小嘴一撇,嬌氣道:“我不喝,這麼大的味兒,可不得苦死我!”說完,一雙嫵媚的大眼睛可憐兮兮的望著穆凌之,上前雙手勾著他的脖子,害怕的把頭埋到他懷裡,就是不肯吃藥。
換作以前,她這般形容穆凌之會覺得很正常,不但會憐惜她,還是好言好語哄著她喝,因為連他都害怕喝藥,別說是這等嬌弱的女人了。
可自從上次在軍營見玉如顏喝湯藥後,他心裡突然就對這種嬌弱做作的樣子不太習慣了,同樣是女人,為何她可以這般剛毅堅強?一口喝光苦澀的湯藥,連顆蜜餞都不向他討?
眉頭不自覺就收攏,穆凌之扒下她的雙手,語氣冷冽道:“既然病了就好好喝藥。”說罷端起那碗濃黑的湯藥徑直放到她手裡,眼風冷冷的盯著她,好像在說,你若是不喝下這碗藥,這一切就是你假裝為之。
古清兒何時見過他這個樣子,一個激靈,嚇得只好拿起小舀一口一口認命的喝著,只覺得苦澀的滋味從舌頭順流而下,把腸子都苦得打結了。
一小碗湯藥被她喝了小半個時辰才喝完,古清兒到底是個聰明人,覺察出今日穆凌之的不同,想到那種可能,心裡一個寒顫,連忙苦著一張小臉小心翼翼道:“殿下今日臉色不鬱,是不是聽說了什麼,還是認為妾身今日在花園處罰小晴姑娘過重了?”
穆凌之雲淡風清般微微一笑,俊朗的眉目彷彿泡在月色下的溫泉裡讓人如沐其中,抽不出身來。他定定的看著面前嬌弱委屈的女人,冷冷一笑道:“不過是個奴才,打就打了,做錯事必定要受罰才會長記性。不過——”
深邃的鳳眸闔下,冰冷的語氣讓在場的人心裡一顫。
“今日之事,花園的奴才故然有錯,但你院子裡服侍的奴才更是服侍不周。來人,凡是今日陪姨娘遊園的奴才統統雙倍家法處置!”
此言一出,院子裡求饒聲一片,古清兒更是花容失色,來不及開口替珠珠她們求饒,實施家法的媽媽們手拿帶倒刺的藤條就上來了,不一會兒功夫,整個紫羅院哭喊聲一片,攪得整個王府的人都趕來看熱鬧。
古清兒呆在當場,一張豔麗的小臉沒了血色,被打的丫頭都是她的心腹,殿下這是在敲山震虎啊!
她終於反悟到自己還是太過沖動了,玉如顏進府,其他人都不去動她,自己被安氏二人三言兩語一激就急巴巴的去尋她的麻煩,果然是當了出頭鳥!
但事到如此,人被她打了,罰也罰了,已無轉圜的餘地,只得咬著牙關任由自己的婢女被打得皮開肉綻也不敢上前求情。
穆凌之牽起她冰涼的小手一起來到廊下看下面被打的人,溫和笑道:“清兒,本宮幫你教訓奴才你可高興?”
古清兒僵硬的點了點頭,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出來:“是妾身沒管教好下人,還有勞殿下代為管教,是妾身不是。”
他緩緩一笑,不置可否。
藤條一條條打下去,珠珠幾個都見血不見人了,院內院外的人都看得心裡顫顫,臉色驚恐,一時間,偌大的院子內外不見人聲,只有藤條‘撲撲’抽在肉上的聲音,讓人聽了心驚膽顫。
安麗容與其他幾位侍妾被紫羅院的響動驚動趕過來時,看到的場景就是古清兒身邊伺候的五位近身丫頭被按在地上被打的哀叫連連。安麗容上前一臉驚恐道:“殿下息怒,這···到底是怎麼了?”
穆凌之勾唇微微一笑,冷聲道:“奴才侍奉不周,害主子受傷,不該罰嗎?”
安麗容神情一滯,正要開口請罪,正在此時,院子外面顫顫巍巍走進兩個人,卻是陳燕飛攙扶著直不起身子的玉如顏一步一挪的進來了。
玉如顏一張小臉蒼白無血,頭上的雙螺髻凌亂的披散在肩頭,身上的青色衣裳血跡斑斑,從後面還可以看到背上留下的密密麻麻的倒刺,嘴唇上結著血痂,一看就知道是疼得狠了咬破嘴唇留下的。燈火通明的院子裡,她嬌弱的彷彿一縷清煙,風一吹就散了。
看到院子裡的場景,她神情微微一滯,眼神無光的筆直走到臺階下,‘撲通’一聲跪在穆凌之與眾人面前,吃力的嗑了個頭後,掏出身上的小布包攤開在地上,語氣飄忽道:“古姨娘,這是你落下的瑪瑙,整整四十八顆,全齊了。”
眾人不覺齊齊看向同樣臉色無血的古清兒,離殿下這麼近,她明顯感覺到殿下身上所散出來的凜烈寒意,她知道自己這次錯大了,真的走錯棋了······
想開口說話,喉嚨裡卻像堵了東西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穆凌之的目光從跪著的人身上挪開停在古清兒身上,冷冷道:“清兒,還不快去數數珠子可有少的?”
他冰冷的話語讓她全身一顫,只得走下臺階,當著眾人的面,一顆顆數著珠子。她數了一遍,顫抖的抬頭看向穆凌之膽怯道:“殿下,珠兒對了。”
“再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