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良娣自幼博學,讀得書多,性子卻沒有一點點讀書人的清高——相反,她極擅長曲意逢迎、說漂亮話哄人,為人處世都一貫圓滑。這些在孔夫子看來是沒出息的小人的做派,在她看來卻是必要的生存之道。
楚華歆是楚家的嫡長女,是爹孃最看重的女兒,性子未免驕縱了些。好在她從來都聽得進去妹妹的勸,這會兒也強壓下火氣,坐下來道:“你說得對。本宮也就是和你交心,在你面前抱怨兩句罷了,在皇上跟前本宮還得是個懂事的樣子呢。”她說著又冷笑起來:“待會兒我們進去了,看看那人是誰,本宮也不明著和她過不去,就記著她,來日再找機會讓她翻不了身。”
楚華裳微微舒了一口氣。
然就在這時候,偏殿的門簾一挑,一個著鵝黃色宮裝、容色嬌俏的女子進來了。她手裡還拿著一個黃梨木的食盒,對著韻貴嬪福一福身道:“嬪妾給貴嬪娘娘請安,給良娣小主請安。”
韻貴嬪抬眼瞧著這個女子,面上顯出一抹厭惡,隨即掩飾下去:“林小媛怎地也來了?”
林媛不疾不徐地把食盒放在了小几上,伸手撫一撫頸上一串瑪瑙瓔珞,笑盈盈道:“聽說貴嬪娘娘今兒是來給皇上送膳的?嬪妾也拿了吃食來,可不巧裡頭白良娣正和皇上說話呢。嬪妾沒法子見到皇上,只好讓御前的姑姑帶著來偏殿等候。”
白氏?楚華歆在心裡琢磨這個名字。她再次抬頭瞧了兩眼面前的女子,突地笑了出來:“你怎麼知道里頭的人是白氏?”
“嬪妾運氣不好,冒犯了白良娣很多次,就被她訓斥了很多次……”林媛說著笑:“一來二去地,嬪妾可不就認得她的聲音了麼。”
楚華歆聽著,面上顯出些許莫名的笑意:“那你今日可來的不是時候呀。別說是你,就算我們倆也要等在這裡,等裡頭的白良娣和皇上說完了話才能進去。”
楚華歆並不喜歡林媛。和自己爭寵的女人,瞧著總是厭惡;看今日林媛的這番做派,楚華歆更覺得她礙眼。她巴巴地湊到九州清宴來爭寵,竟還學著自己親手給皇上做膳食,也不知那廚藝是否上得了檯面!她和那個在勤政殿裡和皇上說笑的白氏沒什麼兩樣,都是自個兒路上的絆腳石。
林媛聽楚華歆這樣說,先是驚訝道:“貴嬪娘娘盛寵,皇上怎地會不讓您進去……”繼而尷尬地捂住了嘴,轉了話題道:“也不知白良娣是在說什麼要緊事不成,竟也不准我們進去見一見皇上。”口氣頗為哀怨。
韻貴嬪聽著心裡的火氣開始往上竄了。是呀,到底是什麼要緊事?自己這些日子都是盛寵,憑她一個白氏也能越過自己去,讓皇上單獨召見而把自己扔在這偏殿等候?
林媛笑看著她臉上的怒意,繼續與她道:“嬪妾進宮晚,但這半年下來除了祥妃娘娘,還沒看見哪個嬪妃能在皇上的御書房裡呆這麼長的時間。白良娣之前也算得寵,皇上這樣鄭重其事地和她密談,八成是會相信她嘴裡說出來的話。”說著低頭擺弄自己的衣角,做出一副憂愁的樣子來:“嬪妾和白良娣可是有舊怨的,若是她在皇上面前編排嬪妾,可怎麼好呀……”
楚華歆的面色霎時顯出青白來。編排?如今整個後宮的女人都在編排自己和華裳姐妹呢!
說不準那白氏真的在進讒言!難怪皇上不許自己進去。
楚華歆覺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她起身理一理衣衫,與自己的妹妹道:“本宮要去見皇上。”
“長姊!皇上說了不見您!”楚華裳急急地勸她。
“那麼我們就跪在大殿門前求。”楚華歆面上很是堅定:“你忘了兩日前有人算計我們請安遲到的事了?還有因著冰塊的事,咱們倆被逼得在皇后宮裡跪地請罪。今兒白氏和皇上密談,皇上又不見我們,定也是衝著我們來的。本宮不能再躲下去,本宮要進去看看,看她白氏有什麼本事編排咱們。”
“長姊!”楚華裳根本扯不住自己的姐姐,再扯就被甩了袖子拂開了。她心裡暗恨自己這個長姊浮躁,冒冒失失地就要去跪求皇上。可恨自己還不得不陪著她,自己的生母卑賤,唯一的價值就是進宮幫襯長姊。若獨善其身,自己會被長姊記恨不說,家裡的姨娘也定會被大太太處置……不行,還是要跟著長姊一塊兒啊!
就算她撞南牆自己也要跟著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