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趙王答了一聲,又改口道:“不是她,文嬪娘娘性格很冷淡,從來沒有和兒臣說過話。但是,文嬪娘娘的父親徐大人,是教授兒臣‘文經’的師傅,他對兒臣很好,比旁的師傅都要好。”
說起徐大人,趙王心裡都泛著酸,沈妃在的時候,不論臣子、嬪妃還是宮人,都對他恭恭敬敬、笑面相迎。沈妃死了後,乳母王嬤嬤甚至敢動手打他,教授他的師傅們也不再恭敬,他在乾西書房中的地位甚至不如與他一同上課的榮壽小郡王和淮南王世子。
只有徐大人一如既往地對他好。以前眾人都對他如眾星拱月,他並沒有發現徐大人有多麼好。但現在旁人都變了嘴臉,只有徐大人還給他恭敬地行禮稱呼他為殿下。兩個不懂事的小郡王時常欺辱他,在徐大人的課上惹亂子,徐大人教訓起來總是不偏不倚,不似那個教騎射的魏將軍行事偏袒,和著旁人一塊兒來欺辱他。
有幾次尚食局苛待他,他沒吃飽飯就去了書房,徐大人知道後當面呵斥了幾個管事內監。徐大人是二品的高官,如此一說之後竟是沒有奴才敢當著徐大人的面怠慢趙王了。
趙王雖然年紀小,卻知道徐大人是個好人。
在他單純的思維裡,徐大人的女兒文嬪肯定也是好人。
他看慣了宮裡人的嘴臉,所有的人都是勢利眼,認她們做母親讓人感覺很難受,而且很危險。文嬪娘娘他見過,面上冷冷的,見了誰都愛答不理。但那個樣子和徐大人竟如出一轍地相似,對待位高者不肯趨炎附勢,對待卑微者也不會肆意欺辱。
“哦,原來是徐大人的緣故。”拓跋弘好似弄明白了一般。他抬頭,放下了手中的摺子,目光直直射向自己的長子:“朕想知道,是誰告訴你,文嬪是徐大人的女兒?是文嬪自己麼?”
若說這事兒裡頭沒人動手腳,拓跋弘絕不相信。爭皇子這樣的大事,怎能簡單得了?
趙王年紀小,又不是個早慧的,哪裡會知道後宮與朝堂的牽扯。文嬪的孃家也不是蕭氏那樣的望族,全天下都知道蕭丞相家裡出了個皇后。在清水衙門供職且沒有實權的徐大人,又有幾個人會關注他,知道他女兒是嬪妃呢?
趙王覷著父親的臉色,心裡砰砰砰地跳得越來越快,他知道父親這個樣子是生氣了。他猶豫著,思考著怎麼回答父親,話到嘴邊卻又咽下去了——
不能說,不能說……
那個娘娘是個很厲害的人,她交代了自己不可以說出去,否則就不讓他成為文嬪的孩子了。
那一天他上完徐大人的課,想去建章宮給父皇請安,但父皇不想見他。然後慧嬪娘娘也來了建章宮——慧嬪娘娘長得很漂亮,身邊簇擁著成群的下人,建章宮的總管姚公公見了還點頭哈腰地迎上去,十分恭敬。結果慧嬪娘娘竟然連通稟都沒有,就直接進去了。而他還需要在偏殿等候。
慧嬪從父皇那裡出來的時候,他躲得遠遠地,不敢上前,因為害怕受欺辱。宮裡頭得勢的嬪妃總會欺辱他,一個姓吳的婕妤曾經命人抓了他,拖到偏僻地方讓太監用鞋底抽他的臉,一邊抽一邊尖利地罵他“小畜生”,說他娘害得她這輩子不能有孩子,她也不會讓那個女人的孩子好過。
可是沒想到,慧嬪在建章宮西側的宮牆角落裡找到了他。她冷眼瞧著自己,樣子一點也不和善,跟在父皇面前笑盈盈的姿態判若兩人。但是她也並沒有傷害自己,只是低聲對自己說:“你沒有孃親,一定很痛苦吧,你不想找一個孃親麼?”
他害怕慧嬪,被這話問得卻想哭了,於是哭著說:“我孃親已經死了。這個宮裡沒有人對我好,我不想讓她們做我孃親。”
但慧嬪接著說:“不是的,也有對你好的人呀。聽說上書房的師傅徐大人對你好,還為了你訓斥了欺負你的榮壽小世子,他是個好人對不對?他唯一的女兒就在後宮裡,她的封號是文嬪……”
趙王聽到這裡眼睛亮起來了。他追問:“文嬪?那位娘娘會對我好麼?”
“她是徐大人的女兒呀。”慧嬪挑眉回答他:“她雖然沒有幫過你,但也從來沒有欺負過你,對不對?”
趙王這才想起來文嬪這個人,的確,那位娘娘和別的娘娘不一樣——她從來不會欺負人的。
趙王突然就開心起來了。他好像找到了一種能讓自己過得更好的辦法。
他跳著想要走,慧嬪拉住了他,告訴他今日所說的話,萬萬不可以對別人說起。趙王有些發愣,慧嬪就冷著臉對他說:“你如果敢說出去,我就讓你無法達成所願。你應該知道你父親多麼喜歡我,只要我開口,你父親一定會聽我的。如果我說趙王殿下無禮頂撞我,你父皇就會罰你。我還可以說出更不好聽的話來……”
趙王嚇得臉色發白,他長在深宮,完全明白父皇身邊的寵妃們有多大的本事。當年他母親得寵的時候,曾經在父皇面前輕輕地說了一句話“偏殿裡的張良人無禮頂撞我”,然後他就再也沒見過張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