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本是無意,趙昭儀卻突地跪了下來,唬了拓跋弘一跳。拓跋弘伸手拉她,她也不起,跪著道:“皇上有所不知,臣妾今兒實在想給薄貴人抱屈。薄貴人進宮後因無寵,處處受人折辱,尚宮局的奴才們常常連分內的湯飯都不給。後來貴人不知怎地衝撞了方才人,被罰了掌嘴,臉上傷得難以見人,偏偏內醫院那邊還不肯給藥,差點耽擱成了大事。”
薄貴人還在裡間躺著,她貼身的宮女和趙昭儀一同跪著,接了趙昭儀的話泣道:“我們小主因著無寵,無論是嬪妃奴才都踩在頭上欺辱,還好主位昭儀娘娘心善,明裡暗裡地幫襯著我們小主。那一次被方才人傷了臉,差點就……”說著哭泣不止,說不下去。
趙昭儀又道:“宮裡捧高踩低向來如此,傷了臉還是輕的,臣妾雖然是她的主位,也只能稍微幫襯她一二,不能整治後宮風氣。就連這一回有孕……貴人體虛,兩月前就頭暈乏力,吃不下東西。那時候臣妾初接手宮務,焦頭爛額地,也就疏忽了。誰料尚宮局剋扣了貴人的份例,讓她在病中也供不起藥,那時候還不知是因為有孕了……”
起初拓跋弘的神色尚可,聽到此處,卻是忍不住勃然大怒道:“這麼說,薄貴人有孕後還被苛待,若不是昭儀維護著,貴人本就體弱,這一胎保不保得住還是另說!”
一屋子嬪妃都唬得跪下了。拓跋弘砸了一個茶盞,繼續道:“那個方才人又是怎麼回事!當初她和薄氏同為才人,這宮中的規矩何時成了這般,能責罰同階的妃嬪了!蕭皇后掌宮時,朕還為著後宮欺主的事責罵過她,卻不曾想如今非但沒有改進,反而越發猖狂。以下犯上竟無人管束,尚宮局的奴才們欺主,也視而不見!”
皇帝怒不可遏,原本來探望薄貴人的嬪妃們都後悔了,本是來打探訊息,結果又遇上了事端,安知皇帝會不會遷怒。人群裡卻有一位采女大膽出聲道:“方才人可不就是華陽宮裡的那位麼!”
方才人並不得寵,只因有靜妃庇護,在宮中還算有些地位,自然比無所依靠的薄氏好很多。這樣一說,皇帝方想起來,怒極反笑:“靜妃的人?方才人也是個無寵的,膽敢將薄氏掌嘴,還不是憑著靜妃的臉面!靜妃掌著朕的後宮,如今看來連小小一個華陽宮都管束地不夠好啊。”
拓跋弘一壁說著,一壁也注意到了那說話的嬪妃,看清她的容貌後愣了一愣,復問道:“你不就是幾日前新封的華采女?”
華氏連忙上前跪了:“正是嬪妾。”
華采女那天得了皇帝注目後,回了梨園就被捆到慎刑司,差點被杖斃。她本只是個舞女,屬賤籍,一條命比螞蟻還不如,梨園的管事就有權處死她,當時拖她去慎刑司的也不知是哪個主子的命令,到現在都查不出是誰。若不是慧貴嬪救她,她早就被活活打死了。
她心知慧貴嬪無利不早起,但眼下她初得晉封,還是暫且依附上了慧貴嬪。
拓跋弘盯著她瞧了兩眼,面色稍霽:“朕這幾日忙著長寧的親事,倒是忘了你。當日朕只覺著你姿色上佳,竟不知你還有幾分氣性兒。”
站在她身側的劉婕妤冷哼一聲,面露輕蔑。一個卑賤的舞女,也配有氣性兒?
倒是個難得膽大的人,當眾直言方才人是靜妃宮裡的,明晃晃地和權傾後宮的靜妃對上,是怕命長啊了!
就算是皇帝新寵,也是無權無勢的小小采女,得罪了靜妃,皇帝都未免護得住。劉婕妤出身大族,性格爽利,最看不得這種卑賤之身。
跪著的華氏只低頭不語。皇帝伸手抬了她的下頜,定定看著,唇角露出一抹笑:“果然標誌。不過你這性子朕更喜歡。那一日是靜妃要打死你,你不怕她還有第二次?”
華氏依舊沉默,面上卻透出倔強來。
“皇上不要遷怒靜妃娘娘了。”趙昭儀勸道:“其實靜妃娘娘掌宮以來,不是全無建樹。相比於皇后娘娘,靜妃娘娘馭下寬容,賢德良善,宮中嬪妃們都對此讚不絕口呢。”
趙昭儀這話哪裡是為靜妃開脫,拓跋弘聽了面色更冷,哼了一聲道:“她馭下寬容!不錯,沒有她的縱容,尚宮局的奴才們怎敢放肆?方才人之流怎敢張狂?”
“皇上息怒!”趙昭儀起身扶住了皇帝:“依臣妾看來,靜妃娘娘並無大錯。她雖然有寬縱之嫌,然而宮中還有慧貴嬪雷厲風行,兩人一寬一嚴,卻是相得益彰。靜妃娘娘寬容賢德,難免放縱了奴才們,但好在還有慧貴嬪掌管著月例。您不知,這一次薄貴人的身孕來得不穩當,尚食局還苛待她,好在慧貴嬪整治後宮貪墨之風,把幾個寵妃素日裡多貪的份例拿出來賞賜給了薄貴人這樣一貫被剋扣的,薄貴人這才能有得體的膳食,不至於流了孩子。”
拓跋弘喟然一嘆,道:“還好有慧貴嬪協理後宮。素日裡嬪妃都抱怨她嚴厲,卻不知嚴厲有嚴厲的好處。”說著又是冷笑:“依朕看來,如靜妃這樣的,卻是一丁點好處也無。後宮亂了規矩,要她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