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丹對皇帝說,楚華裳是她進大秦後宮時的第一個姐妹,二人從前也曾多有誤會,如今楚氏病重,她想前去探望了結一分心意。
鹹福宮主殿依舊奢華壯美,入夜時分正是燈火通明一片。穿過種滿了芍藥花的廳堂前院,腳下踏入的是鋪著大紅猩猩毯、以壽山玉砌成臺階、以黃梨木做成門扇的寢殿。四周宮人垂首肅立,面前雙面繡鴛鴦的屏風左右都擺著一人高的南海珊瑚樹,多寶格櫃上擺著各類價值連城的古玉珍玩,無一不在訴說著這座宮殿主人的高貴尊榮。
然而,撩開珍珠垂簾邁進內室,雲丹聞到的只有滿心滿肺濃郁的苦澀藥味,還有如死者一般的腐爛灰敗的氣息。她小心翼翼地走近那紅楠木雕象牙的床榻,剛要開口問安,便聽到喑啞尖利的叫聲:“皇后?哈……是你嗎?”
就似匕首刮在玉石上的聲音,難以想象地刺耳,雲丹忍住心內恐懼道:“不,你認錯了,我不是皇后……你聽不清楚麼?我是昭容……”
“昭容?”床帳內的人疑惑地問了一句:“昭容是誰……哦,你是雲丹,是暹羅的皇女?”
“不,不,你怎麼都記不得了,我是吐蕃皇女。”雲丹察覺到面前的人已經病入膏肓了,她記憶錯亂,眼睛和耳朵顯然都受了損傷。雲丹聽說,皇帝是給她灌了藥的,也不知是什麼藥。
“那真抱歉,我記錯了。”楚華裳睜大了眼睛去看來人,然而努力了很久都看不清,她這幾日眼前都是白濛濛的一片。她又皺起眉頭去回憶雲丹這個人,半晌道:“我很多事都不記得了,我只記得三個人,皇后,昭儀,還有一個昭容。”
皇后是將她送進慎刑司,最終做主將她定罪、賜死的人,昭儀,哦,那人的封號是什麼來著?她忘了,好像是姓林的。昭容,她也不怎麼記得,但有些模糊的印象,她落得如此田地,和昭容脫不了干係。
對了,父親!父親是怎麼死的?天哪,她連這個也忘了,只隱約記得是父親的心腹在父親死後,進宮給她送了一封密信,其中提及了父親的死因。總之,父親並不似皇帝所宣佈的那樣,是簡單的戰死。
“昭儀如今已經不是昭儀了,她是慧妃娘娘。”雲丹湊近了她,儘量將話說得緩慢清晰:“我今日來是要問問你,你父親的死……”
父親……楚華裳的腦子裡迴盪著這兩個字。
想起來了!她今日慘狀,雖說是皇后、皇帝下旨毀了她,歸根結底卻是源於父親的死!
若父親沒有死,她還是高高在上的寵妃!而不是如今這副鬼樣子……
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她已經病重,卻猛地撲下床榻抓住了雲丹的衣襟:“昭容!我想起來了,你殺了我父親!就是你……吐蕃,沒錯,吐蕃的犛牛騎兵!”
雲丹當即嚇的愣住,好在她自幼習武,雙手一扣抬腿一踢,將楚華裳踢到了床前。她喘著粗氣:“楚華裳!我今日來,就是為了你父親的事情!我真的沒有去殺你父親,我跟本不知道夏國的戰場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也不知為何,你父親明明坐擁三十萬重兵,卻在攻城戰中被人射殺……我今日就是想要問你,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啊!”
楚華裳癱軟在地,她爬不起來,卻開始發出滲人的荷荷冷笑:“昭容啊……吐蕃的皇女!我父親,是死於吐蕃騎兵之手……”
是的,那封密信,清楚地告知她父親為何會戰死。
楚達開領五萬先鋒攻打西平府,後方大軍卻遭人阻攔拖延戰機,導致應援不力,五萬先鋒慘勝得到西平府,楚達開也在混戰中被射殺。那阻攔大軍的,根本就不是夏國人,而是吐蕃人。
“不!”雲丹捂住耳朵,她真忍受不了楚華裳的嗓子了:“在我嫁入秦國之後吐蕃騎兵就去了西北戰場,幫助秦軍……對,是我命令他們找機會射殺秦國將領!但我要殺的人是上官越,不是楚達開!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吐蕃騎兵明明在與匈奴人交戰,為何他們會進入夏國國境?我要上官越死,因為我容忍不了上官皇后!但我從未想過要與你作對,與楚家作對啊……”
她是吐蕃的嫡皇女,吐蕃皇室中最耀眼的孩子!她就算出嫁成為秦國妃,不單帶走法王面具作為陪嫁,手中還握有曾經父王親賜的兵符。她一人就可調動吐蕃騎兵。
千里迢迢追逐夢想,無奈秦宮的殘酷超出她的想象。上官皇后容顏絕色,寵冠後宮,兼之又權傾朝野。這個女人太燦爛了,每一日,她的光芒都在啃噬雲丹的心。
雲丹決心剷除她。不似林媛那樣沒有家世依仗,只能小心翼翼地躲在暗處算計,她擁有的是整個吐蕃。她果斷命令吐蕃騎兵北上應援秦國,同時伺機刺殺上官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