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弘與她一同用晚膳,哄著她喝下一大碗苦藥汁子,而後才摸黑回建章宮,準備通宵奮戰處理這一日堆積的摺子。林媛瞧著皇帝走遠,又看著梁御醫幾個退下,低聲吩咐初雪關了門窗後從被褥下頭摸出一袋子紙包,快速地將裡頭的細白粉末倒進嘴裡。
初雪臉色慘白,端了一碗冷水服侍她一口吞下,顫顫地道:“娘娘,這五石散……用量是不是太大了啊?若是成癮了,那可怎麼好啊……”
林媛灌下幾大口水,喘了口氣恨恨道:“咱們沒有別的辦法!鬼知道那是什麼邪乎的毒藥,梁御醫和吳御醫都診不出來!除了五石散,別的東西都壓不住這毒,我可不想像宸皇后一樣病死……混賬!等我查出來,定要將韋宓莊碎屍萬段!”
林媛“小產”后皇帝就再不曾懷疑她與劉貴姬一事有牽扯了,至於在她宮中搜出的五石散,也不了了之。的確,她是被冤枉的,她不曾用五石散來害過劉貴姬,她和這件事根本一點干係都沒有。
但那五石散——也不是宮人傳言的是她用來博寵之類。
事實上,是林媛自己每日服食大量的五石散。
在一月之前,吳御醫發覺林媛中毒,但無法診斷是什麼毒。那是一種惡寒之物,對女人的傷害非常大。吳御醫拿不出解決辦法,卻隱隱發覺這種毒,與宸皇后所用的嘉蘭胭脂中摻雜的東西有些相似。
吳御醫也說了,那盒胭脂,可以確定是摻了東西的,就是查不出摻了什麼。他花了好幾個日夜的功夫,將林媛的血與胭脂裡化出來的水進行比對,兩者之間一定有牽連。吳御醫沒辦法查出更多,林媛則果斷推測這是同一種毒。
不同的是,那胭脂裡的毒用量極少,少到幾乎不可能被察覺,而林媛體內寒毒量大,發病也非常急。
吳御醫曾求梁院判幫忙,梁院判也是個聰明人,幫著吳御醫查了那盒胭脂,卻沒有把這事兒報給上頭。幸虧他沒報,否則他早就被韋靜妃滅了口。
只可惜梁守昌是人不是神,對胭脂同樣束手無策。
林媛沒法子了,她沒心思去查自己在嚴密防備之下是怎麼被人投毒了,吳御醫已經斷言,她體內寒毒量大,又沒有解藥,這麼下去她活不過半年。這之後她就開始日日吃藥膳,灌下一碗一碗的人參湯和益母湯,然而如此也沒辦法抵抗體內寒毒。
甚至她的身子已經被寒毒損傷徹底,日後再也不能有孕。這個訊息對後宮的女人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但此時林媛也沒太在意,她有琪琪一個就滿足了,而且因著這毒,她或許連命都保不住,哪裡有心思去考慮將來。
最後沒法子了,吳御醫從古籍裡頭翻出一個偏方。
五石散這個方法提出來的時候,吳御醫還連聲搖頭,說這太危險了。倒是林媛膽大,說就算五石散不是好東西也得認了。
這種法子和現代注射嗎啡挽救重傷員一個道理。五石散百害無一利,用來縱情聲色會傷身,如劉小儀一樣吃上癮的,最終會變成瘋子。林媛剛開始是吃一小茶匙,果然寒毒有所遏制,但這遠遠不夠。最後她把用量加到了每日五茶匙。
這樣大量不要命的吃法,很快出現強烈的副作用。
林媛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緒,脾氣越來越大。
被牽扯上劉貴姬一案後,她心中憤懣,五石散藥效發作,她不受控制地殘忍處死了好幾個慎刑司宮女。宿敵楚華裳和她關在一塊兒,她每日看到楚華裳那張臉,心裡的火氣就蹭蹭蹭往上冒,她遂折磨楚華裳來洩憤。
那些宮女當然不是端上寒涼的食物圖謀不軌,林媛只是在皇帝跟前編了個眶,為自己的心狠手辣找個理由。慎刑司裡是個安全的地方,並沒有人想要害林媛。
為了從劉貴姬一案中脫身,又恰好她中毒需要清毒,她遂與吳御醫定下假孕一計——因寒毒流產,這種說法真假摻半,寒毒是真流產是假,正好可以矇騙梁御醫。而她當時的血崩也是貨真價實,為了解毒,她服食“紅鉛”催經,放血清毒,果然血崩之象被眾御醫認為是小產症狀。
“紅鉛”本就能造成類似小產的脈象,尤其時間久了,御醫就很難診斷出“小產”的真假。五石散則是個“雁過不留痕”的東西,服用之後的六個時辰之內診脈可以診出來,過了這六個時辰,梁守昌也看不出她服用過五石散。這也是當初劉小儀能夠順利進宮的原因——秀女進宮時是要有一套嚴苛的審查的,身子有毛病的自然不能伺候皇帝。劉小儀是個五石散上癮者,只在初選那幾日沒有服食,就蒙過了御醫。
所以,林媛這事兒只要操縱得當,就沒有破綻。
她流了很多血,也昏迷了兩日,吳御醫都嚇得不輕,說她差點真把命賠上了。為了一個假孕,她還不至於拼上命。然而為了清毒,她什麼都得幹。
左右都是死,她不想再增大五石散的用量,放血倒也是個好法子,只是危險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