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方才伏案吃酒倒看不出什麼,這一站上進心來,登時顯得身材極為高大,這低矮的小屋竟似容不下他一般。他的雙手雙腳都一般人要粗壯得多,特別是一雙手,從虎口開始就結著塊壘厚厚的老繭,一直往上延到小肘,一見便知在靈脩之路走的是寒山九骨一路的橫練功夫。
他也身著一身捕快服,但顏色比其他眾人都要深,雖然看起來喝酒吃肉都是淋淋灑灑,但他身上卻是一點汙漬也沒有。這人正是這一從捕快的老從,也是寒夜行曾經在潯陽城的舊相識,曾經在潯陽城碼頭上任過漁龍幫潯陽幫主的南霸天。
自從潯陽圍城之始,他護著潯陽靈侯石敬塘逃出潯陽城,一路向東到了這刑天城。那石敬塘自是將所貪家產四處活動,終於謀得了個官復原職。那石敬塘說要重資答謝南霸天,可是這南霸天說來也怪,他謝絕了石敬塘的重資,卻是讓石敬塘說項,為他謀得了這刑天城內捕快的頭。
眾人一聽分錢,登時都是大笑。幾個人擠了擠,讓出了個位子,寒夜行過來從下,不一刻各種划拳吆喝聲再次響起。
酒是劣酒,卻敢是烈酒,一口下去喉嚨裡如著火一般,從嘴裡一路疼到肚子,之後便是“轟”的一聲,感覺整個人都暖了起來。這樣的酒才對這群漢子的胃口。片刻,桌上已變杯盤狼藉,所有人的眼睛裡都是醉意,說話也開始含糊不清了。
只有兩個人是例外。
南霸天欣賞地看了一眼眼神依舊清明的寒夜行,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滿桌碟碗都蹦了起來,噼啪亂響。眾人勉強睜開醉眼朝南霸天望去。
嘩啦一聲,南霸天將那一袋靈石倒在桌子上,道:“老規矩,大家分了它。我先拿個大份的。”說著坦然伸手,將那一堆靈石撥到自己面前三成,眾人海參崴有絲毫不滿,也紛紛伸手,將幾塊靈石撥到自己面前,每人面前的都差不多。
桌上只剩下一堆,寒夜行眼見眾人都分好了,才伸手去拿這一堆,手伸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轉身朝那南霸天低聲道:“南老大,昨天未央軍團那個騎士……”
這話一出口,眾人聲音頓時一滯,南霸天目中滿是怒意,砰地一聲一掌拍在桌子上,冷笑道:“麒麟騎士,一個堂堂未央軍團的騎士他媽的竟然也敢把手伸到我們十三行裡來!哼,以為借了勢我們便要低他一頭不成?兄弟們,別管,儘管分了這些銀子,誰敢來囉唆有我南霸天在。”
一名光著上身的執事低聲勸道:“老大,好漢不吃眼前虧。那未央軍團的騎士明搶我們的分利是壞規矩的事情,他怎麼會不知道?我估計這錢表面上是那個騎士要的,背裡可能就是……再者說我們好不容易從披上了這身皮,脫離了江湖身份,還是暫時先看看風向再說吧。想那紫玄未央貴為公主,誰不知道她終究要接任靈王,他在這刑天城終究是呆不久的。再得說,如果實在不行,大不了我們再重操舊業,反正日後長久,咱們再收回來便是了。”
這捕快看起來甚至粗豪,一番話卻是說得謹慎且滴水不漏,眾人紛紛點頭,不待南霸天答話,便一個個將自己面前的靈石重新推了出來。
南霸天何嘗不知這道理,但心內一股不平之氣終究難消。
他原本在漁龍幫盤恆日久,早已是這月影大江上下的地頭蛇。只要是這江上的事,沒有了漁龍幫,任憑你是誰總歸是寸步難行。即使是如年前,天下風雲變幻,紫蓮教橫掃東南,後來又千里奇襲,圍了潯陽城,將整個月影大江都攪了個天翻地覆。但在這江上,那石敬塘要棄城而逃,最終還得要求上他南霸天。
可如今到了刑天城,讓他謀得了這張皮,算多了一個護身符,但是卻也多了一層顧忌。而尤為可惱的是這未央軍團乃天之驕子,向來眼高於頂,從不屑於與他們這些江湖小蝦米爭食,如今卻不知為何竟是巴拉到他的碗裡來了。叫他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事實上當初他主動投靠那石敬塘,在幫內也不是沒有反對的聲音。這刑天地雖然富得流油,但地面上的情勢也是極為複雜。不但有這五萬未央軍團駐守,便是那些異位面的商客,巨賈大商,也都是些手眼通天的主,稍有不慎便會惹出天大的麻煩。
若不是他在漁龍幫內地位頗高,得到了這個龐大的幫派的鼎力相助,他自己在江湖上的人頭也熟,只怕這個刑天城的總捕頭也未必就坐得穩。
南霸天朝另一個執事微一點頭,那執事冷笑幾聲:“哼,不用等以後。這位什麼狗屁騎士既然不把咱們放在眼裡,咱們就讓他知道一下這刑天城的地界究竟是誰的。小行子,我盯了那個騎士好幾天了,他每天都會去風雲閣呆到三更才回,今天咱倆就叫上幾個兄弟,用麻袋套住他頭收拾他一頓。哼,沒了麒麟兇獸和協脈戰陣,他看他這未央軍團的騎士倒底有幾斤幾兩。至於這靈石就當是給了治傷了。”
被人強行搶走一部分好處,眾漢子比南霸天更為憤怒,一開始勸解無非是不想讓南霸天為難,現在聽說要去打人,他們都是不怕事的,不禁一陣歡呼。
那寒夜行眼神卻是一陣恍惚,想起了他兩次遇見那未央軍團在關鍵時刻力挽狂瀾的雄姿和決戰沙場的霸氣,似乎這些已是一些很久遠的事情。他一時失神,也沒有回應南霸天的話。寒夜行來到這裡半年多,眾人也只見他平日裡做事沉穩老練的一面,卻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不禁都對視了一眼,那捕快拍著寒夜行的肩膀,說道:“還是你什麼呢?”
寒夜行被一拍,身子一震,方從那恍惚的回憶中回過了神來。他看了看南霸天,才轉頭來歉然一笑,道:“抱歉,這個我幹不了。”
眾人都覺得他是被未央軍團的威名嚇破了膽,登時一陣鬨笑,那光膀子的執事道:“小行子你莫怕,那紫玄未央治向向來嚴格,想那小子在風雲閣內天天吃花酒,泡嬌娘,我們便就是將他打了,想必那小子也不敢將事情鬧大。若那小子識趣便罷,不識趣咱們南老大想個法子讓他滾蛋也不難。咱們不惹事也就罷了,現在有人欺到頭上來,卻也不必怕他。”
寒夜行搖搖頭:“那個未央騎士我以前見過的,我打不過他。老李,你要想弄他,要多帶些人好好籌劃才行,不過人手多了,又怕事情不密。”
南霸天聞言心內不由一驚。他知道寒夜行後半句話不過是給他個臺階下而已。他認識寒夜行多年,自從他在還潯陽城城北碼頭上的一個小孤兒時,南霸天就很是欣賞這個表現有些木納但內心卻及為機敏的孩子。如今在這刑天城內再次相遇,雖然從未見他出過手,但作為一個江湖老手的直覺,他早已發現這孩子已經變得極為強大。
既然寒夜行自認都打不過那個落單的未央騎士,只怕那小子確實有些門道,聽寒夜行的言外之意,甚至南霸天出手,也未必能有必勝之把握。
南霸天當即嘿嘿一笑:“算了,兄弟們都家有口的,就讓那小子多快活幾天。哼,看他那一副囂張跋扈的樣子,真當一個未央騎士就以為自己是大宗師了,用不了幾天就會有人收拾他。”
眾人紛紛附和,靈石重新分過,酒過三巡,大家便也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