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陣陣,街上的行人不由自主地都裹緊了身上的衣衫。又是一年初冬,天上鉛色的烏雲沉沉壓下,預示著今冬的第一場已經不遠了。
刑天城外的刑天碼頭上仍是熙熙攘攘。紫玄位面自當靈王紫玄螭吻繼位以來,天下三座通向位面之外的靈關被她關了兩座,只唯獨留下了這刑天靈關。如今天下雖然多事,紫蓮教與淵墨盟在帝國的東北與西北繼相起事,旋即又被這潯川石和帝國公主紫玄未央以一已之力彈壓下來,四處都民不了聊生,破壞殆盡,但唯獨這刑天城卻是繁華依舊。
因這出入紫玄的貨物皆需經此地:霄臨的雲霧茶,風息荒原上的獸皮,南方雲夢天澤的紫瓷,還有北邊潯陽廬峰山上的彩絲全都匯聚於此,更兼無數異位面的冒險家還有這隕月商團的買賣全都蜂擁而至,令這個紫玄古老的東方靈關的繁華更是勝過往昔。
不知何時,這刑天城已有了紫玄十分風雲,刑天獨佔七八的美譽。
在人口達千萬的刑天城中,最為熱鬧的方莫過於這城外月影大江與刑天山相匯的十三行碼頭了。這十三行由紫玄朝廷直接設立,乃帝國與異位面通商交往的唯一機構。進入貨物的核準評級,各位面來往行商的準照入關,還有這各位面靈石的轉換與匯兌皆由要這十三行說了算,可以說乃是刑天城、甚至是整個紫玄位面財富流轉的核心。
十三行的主事者據說乃是當今紫玄帝國供奉的唯一一位煉靈王者風雲老人,他轄下又有十三位煉靈各掌一行,是為天下十三宗最大的靈物交易而設。十三行之下又設有執事府,乃為維持整個十三行的日常運轉而設。
這十三行的署衙便正設立在離碼頭不遠處的一片平地之上,這十三行佔地及廣,其中靈陣森森,漆黑的大門前竟有兩位麒麟騎士站崗,端地威武雄壯。
而在圍繞著這十三行周圍的十三條街區卻又是另一番景象,三教九流,異位面的各色人等,還有大大小小的商鋪將整個從這十三行署衙到月影大江邊的這段路程圍得水洩不通。更兼紫玄近年多事,許多被戰禍逼得沒有了活事的難民、無數想到刑天城這個花花世界來討個活動的冒階者都駐足於此,更是讓這十三行碼頭弄得煙火氣十足。
就在這喧鬧繁華的十三行碼頭的街面上,一名年輕捕快正在這漸漸暗下去的天色裡,慢慢向著碼頭慢慢走來。
那捕快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一身半新不舊的暗紅色捕快服,頭上沒有戴官帽,頭髮束起。雖然年紀不大,但臉上卻已不見少年人常見的稚嫩之色。他五官清朗,體稱得上是個英俊少年,可是額間一道眼型的箭創,讓這臉上多了幾分本不該屬於他這年紀的積鬱之氣。
他正是從風息荒原的戰事之後,獨自流落至這刑天城的寒夜行。
眾商旅與碼頭苦力見這少年捕快經過,臉上登時都堆滿了笑容,雙手悄悄伸出,眨眼間已將一塊靈石塞在那執事的手裡。寒夜行面無表情,彷彿沒看到三人也沒拿到那塊靈石一般,毫不停留,走了過去。
寒夜行這般轉了一圈,眾商旅都頗懂規矩。離開碼頭時,他已積下了不少靈石。
他忽然聽到有過往的吟遊詩人在吟唱起了時新的英雄傳奇,不覺停了腳步,側耳傾聽起來。那吟遊詩人唱的潯川石苦守潯陽城和大破淵墨盟的故事,雖然事體多有誇張,但大致的脈絡卻分毫不差。且語調之中多慷慨悲涼之氣,為這潯字營最後悲苦的下場和潯川石的命運多有不平。
只是這周圍雖然行人匆匆,卻無多少人駐足聽那吟遊詩人的吟唱,而對他所唱的內容也並不多少關心。
寒夜行忽然想起自己在潯陽城與老瞎子相遇的日子,也是下著這樣的一場大雪。他使勁地搖搖頭,在那個蒼老的吟遊詩人腳下放著的一琴盒下默默地放下枚靈石,便徑直朝著衙門走去。
一路上各家商鋪都在忙著關門關窗收招牌,擺攤的則忙著一件件地收拾貨物,一見到這少年執事,眾人都忙停下手中的事,紛紛招呼。
“小行子,忙著呢?剛才李嬸還在找你。”
“小行子,有空來坐,我這裡有新進的好酒。”
寒夜行含笑點頭一一回應,一路䁄來,這些商家也都悄悄將或大或小的靈石塞在他的手裡,他也不客氣地塞回袖裡。腳步不停,轉過一條街,一家隕月商鋪出現在眼前,寒夜行喊聲“臨老闆”,徑直走了進去。
那是一家規模頗大的靈器商鋪,正是名揚整個位面世界的隕月商鋪在刑天城所設的數十家分號中的一家。一名三十多歲的青年走了出來,賠笑道:“是小行子啊,好久不見。您看我這今天還沒開張,一件靈器都沒賣出去呢……”
寒夜行臉上笑容不變,只笑道:“昨天我來時你也是這麼說的。那時候你這貨架上一共有四十五座靈鍾,其中三十座來自藍靈,十五座來自煉靈器。現在,這貨架上還有二十五座靈鍾,其中二十座來自藍靈,二十五座來自臨淵。㳟喜你啊,又上新貨了。”
那來自臨淵位面的臨老闆面色發白,這少年進入店內之後不過朝那個角落瞥了一眼,竟將那些數目說得清清楚楚。
臨老闆苦笑一聲:“小行子,我服了。”說著悄悄遞過了一袋靈石。
寒夜行出來,又轉了一條街,眼前便見兩具無頭的巨人雕像,一個手執巨斧,一人手執利劍。兩具雕像身後是一排青色靈石砌就的高大圍牆,目光越過圍牆,隱隱現出紅磚碧瓦。這圍牆之後,便是刑天城的中樞所在,掌控著刑天城近千萬平民的刑天府衙了。
從這兩座無頭雕像旁繞過,朝左轉去,數百步路之外,是一座灰黑色的小屋。小屋低矮而陳舊,每一塊磚瓦上都銘刻著歲月侵蝕的痕跡。
少年捕快徑直走過去,推開門,登時一股熱騰騰的、帶著許些腥臊之氣的嘈雜聲冒了出來。少年走進去,反手關門門,招呼了聲“南老大”,手一揚,已將袖內包成一小團的靈袋拋了過去。
屋內本有十餘個漢子,正圍著一桌酒菜吆五喝六地喝酒吃肉,有兩人穿著同樣的捕快服,衣服已被酒漬染得變色,另外數人卻是直接脫了上衣,在這大冬天裡光著膀子,靠著那燒酒的一股烈性,竟是滿身大汗。
聽得少年招呼,正對面一人抬起頭來,抻手接過銀袋,顛了顛,笑道:“這幫商客倒是識趣。來,小行子,算你有口福,碼頭漁龍幫的老李送來這桌酒席,你趕得正好。咱們先吃酒,再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