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穿過層層迷霧,落了兩人滿身。雲陌豐見鍾離湲對自己只是簡單回應了兩句,之後便不再言語,並將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了畫上,他在她身旁站了片刻不禁覺得有些無趣,於是率先回了住處。
當然,臨走時,雲陌豐還不忘嫌棄的數落了鍾離湲幾句,說她穿得過於單薄,若是著了風寒,最終需勞煩的還是他。而鍾離湲作完畫後也回了院子,沒在崖邊多做停留。她將畫紙連同作畫器具一起收進自己房內,隨後去了膳房。
下廚似乎已成為了鍾離湲這些日子必做之事,許是由於熟能生巧,她的廚藝倒是大有長進,有一日用午膳時,連雲陌豐都忍不住贊慨了她一兩句。
鍾離湲一般喜愛早膳從簡,但由於雲陌豐每頓膳都有飲上幾盞酒的習慣,因此除了慣有的煎餅與粥以及一碟小菜外,她還需另做一碟下酒菜,這是雲陌豐明確的吩咐。
空氣中充斥著清爽的寒意,柴煙味暗浮,一束朝陽穿過山霧而來,打在簷角上轉瞬便彌散開一片柔和的暖暈,最終籠罩了瓦縫裡那些絲絲縷縷的淺淡柴煙。
兩人在簷下用著膳,平淡而安靜。雲陌豐在斷斷續續飲下三盞酒後,便停了下來,待回味完酒所餘留的香醇,他這才喝下一口粥。
然而粥還未入喉,對面之人突如其來的反應卻令雲陌豐愣直了雙眼。就那麼一瞬的驚愕,躲閃不及,鍾離湲的一口鮮血悉數落在了他衣袖上。
見鍾離湲手捂著胃部,緊鎖的眉頭上滲出了細密汗粒,青筋凸露,雲陌豐在不明所以的錯愕之中強行鎮定了下來。他快速放下碗筷,伸手朝鐘離湲那隻垂落在案几旁的手腕抓了去,按住她腕間的脈搏一探,不禁迫使他再次變了神色,睜大眼急促道:“中毒?怎會如此?你今晨除了早膳,可還曾吃下過他物?”
自從雲陌豐選擇隱退,不再過問世事後,這麼多年過去,身邊都一直平靜安穩。此時發生在眼前的事不禁令他既震驚又疑惑,他甚至難以置信。而此事究竟是有人刻意而為,還是純屬意外,他此時還不得而知,但足夠令他感到詫異。
“不曾。”鍾離湲雖答得艱難,口吻卻異常平淡而簡潔。相較於雲陌豐對於此事的震撼,她似乎並不感到驚奇。只不過心下一嘆,看來該來的還是來了,並且來得毫無徵兆,那些人終究還是按耐不住,對她動手了。
至於毒來自何處,瞧著雲陌豐安然無恙,鍾離湲不用多想便能猜出是自己碗裡的粥出了問題。看來還是她大意了,只想著平日裡與雲陌豐共膳,便對食物方面放鬆了警惕,未意料到那幫陰險之人會在她碗中的食物裡下毒,並且下得悄無聲息。
而那碗粥,鍾離湲也未喝下多少。剛剛就那麼一瞬間,她感覺自己胃部猛得絞痛了一下,隨即便不受控地噴出了那口鮮血。
隨著那口鮮血的噴出,胃部灼燒的絞痛感竟又平緩下來,不過隨之而來的細密刺痛卻迅速自胃部擴散,蔓延到了經脈各處。
看雲陌豐那反應,鍾離湲確信他事先應當是不知情的,否則也不會極速去探查她的脈搏,並且詢問她狀況。
眼前之事算是將雲陌豐驚得不輕,雖說活到他這個年歲,已歷經世事,但此事似乎來得太過突然,令他心頭一緊。
這丫頭可不能在他雲陌豐這裡出事,否則他沒法向桃枝交代。前日桃枝前來,二人在閒談之中,桃枝還特意囑託他多照拂照拂這丫頭,當時他還不曾放在心上,不曾想這樣快便出了事。
而這丫頭若真有個三長兩短,易月宮同樣也沒法向陸府那位府主交代。這些日子兩人書信不斷,加上夕降劍,雲陌豐足以看出那位府主對她的在意程度。就算為了易月宮,他也不能讓她有任何閃失。
“無礙,忍著些,老夫定不會讓你在此地有閃失。”雲陌豐迅速將兩指一併,點向鍾離湲穴道的同時,他開始在指尖凝結內力。
然而就在雲陌豐凝結內力的瞬間,一口鮮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他口中側噴了出去。血霧隨風彌散在一片打碎的晨光中,迷茫了他自己的眼,他難以置信,同時心中油然生出一種失望的悲涼。
裹著山風和血霧的晨陽異常豔麗奪目,然而看上去竟是這樣的冷。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發生在他眼前的這一切,明白瞭如今宮內的局勢,也明白了桃枝前日上山的真正意圖。如今看來,桃枝似乎是早有意料,早早便將這丫頭放他這,只為尋求他的庇護,而他卻大意了,未將桃枝的囑託放在心上。
不過雖皆是中毒,雲陌豐卻並未感到身體有多大痛意,只不過在毫無徵兆地吐出那口血的瞬間,他感覺自己渾身就如抽乾了氣力一般癱軟無力,最後由於不支,他撐著案几邊緣才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形,再次嘗試運功,他卻發現調不動一絲內力。
在兩人相繼中毒的瞬間功夫裡,數十道身影自懸崖外飛躍而上,攜帶著崖風悉數落在了院中,斜陽的光輝在一把把寒劍上閃爍,直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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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腳步細碎匆匆,少部分人直接闖向了鍾離湲所住的那間屋子,剩下的人最終程半弧形向簷下的兩人靠攏了過去。這些人皆是宮中精銳高手,為首的便是他們的宗律丘恪。
至於當初共同謀劃此事的右長老柳展宿,他倒並未現身,只是派出了自己的兩名心腹弟子協助在場之人順利完成計劃,而他則是按照計劃去了桃枝身邊,目的是阻斷訊息,以免桃枝在知曉此事後前去阻止。
其實若單單是對付一個未成氣候的弱女子,他們完全沒必要出動這樣多的人手。不過為了確保計劃萬無一失,加之一些人又各懷心思,於是他們便不由自主增派了各自的心腹。當然,其主要目標並非簷下的兩個人,而是人手裡的鏡子。
鍾離湲見狀深感大事不妙,她意識到如今體內的刺痛感是毒素在擴散蔓延。而趁著毒素還未徹底侵入筋脈,她暗自迅速運轉起了《寒魄心經》,試圖用寒冰的力量先將毒素凍結在體內。
為求保全自己,鍾離湲覺得自己便只能進行一場博弈了,這是一場夾縫求生的博弈,並且她別無選擇。除了一試驗證自己的推測,她再也看不到任何逃生的機會。剛在這世界上站穩腳跟,如今眼看就要殞命於此了,她又怎會甘心?
此時的雲陌豐呼吸有些急促,額上虛汗密佈,他逆著朦朧的光輝,見這群人來勢洶洶,不由自主便紅了一雙凌厲的眸子。他偏頭瞪向為首之人,因全身無力,她的怒呵聲異常低沉:“你們好大膽子!連對我竟也敢下毒?!”
難以置信地呵斥出這句話時,雲陌豐除了失望,也感到異常憤怒,他怕是做夢都無法想到,他們竟如此大逆不道,敢對他下毒。
“師叔,還請見諒。”丘恪闊步閒適,最終頓足在了離簷下兩步之外的地方,他略略低頭將有恃無恐的笑意掩在唇角,拱手一禮。
稍稍一頓,丘恪轉瞬便露出一臉為難的神色,目光灼灼道:“此乃無奈之舉,放心,此毒的解藥已放入了您酒中,只是暫時功力盡失罷了。待事成之後,我等再來當面向您賠罪。如若事先提醒您,只怕她起疑,據我的瞭解,此女多疑。”
“你們做下此等事,你們宮主可知曉?當真是膽大妄為,你們可還將她這一宮之主放在眼裡?!還有,你們這般行徑完全是在給我易月宮招禍事!愚蠢至極!”雲陌豐冷哼一聲別過了臉去。
由於氣急,雲陌豐心口驟然一堵,他那強撐著案沿的臂膀瞬間便沒了力氣,身子因失重前傾而去,好在他及時穩住了身形,卻也隨之又咳出一口血來。
丘恪負手而站,冷風吹拂,他衣角翩然。面對雲陌豐的怒火,他完全不以為意,甚至不做任何言語,只有噙於嘴角的笑意在不知不覺間明顯了幾分,目光堅定。
所有人皆將雲陌豐的反應瞧在眼裡,對於雲陌豐那一連呵斥出的數個質問,與丘恪同來的宋儀清眼中不禁放出了兩道輕蔑的光。見案几旁那個嘴角染血的女子此刻虛弱不堪,她心中便生出了幾分悠然。
看過鍾離湲後,宋儀清轉而瞧向雲陌豐,不急不緩道:“我等也是為易月宮好,我想宮主會理解的。她做不了的決定,我們替她做,無論如何,這月隕鏡絕不能落入外人之手!她要外嫁,我等絕不攔著,但想要帶走月隕鏡,絕無可能,為永絕後患,便只能如此了。”
“說!此乃何毒?我自恃辨毒無數,對此毒竟毫無察覺,當真是小瞧你們了!”雲陌豐的氣息有些不穩,從他吐出那口鮮血那一刻,他便知這毒絕非尋常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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