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政廳前面的空曠地面上,劃分了審訊區和觀眾區,周遭圍以重兵,維護秩序,保證安全。
讓八部主官面面相覷的是,偌大的地方,僅來了千數人,而這些人當中,絕大部分是武師武徒。說好的大造聲勢、大張旗鼓宣判呢?這麼少人,如何能彰顯八部聯審的赫赫威勢?凸現將利維打落塵埃的悽慘?體現世家不可撼動的尊嚴?
而觀眾區這些武者,也面臨進退兩難的尷尬境地。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看現場戒備森嚴這陣仗,憲兵司以及禁衛軍主營也許早就收到風聲,將有一部分武者在公審這天來搞事情,所以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將這裡圍的水洩不通。只是沒料到王都左近大部分武師去演武競技場搏賞金了,現場圍觀這麼少的武者,竟是讓他們連混水摸魚的機會都撈不到。
當然,就算是料定這千數多的武者是來營救利維,在他們沒有動手之前,憲兵司以及禁衛軍主營也不能拿他們怎麼樣。武者之間的關係盤根錯節,許多人同氣連枝,禁衛軍不論主營、副營兵士,與武道會館之間也有扯不斷的聯絡。更何況,武道公會這個寵然大物,雖然不在朝廷八部序列,但也是超脫一方的存在,任何人都要顧忌幾分武道公會的影響力。所以,沒人無緣無故和武者過不去。
公審的時辰已至。利維在四名憲兵的押解下,緩緩走上被告臺。
當利維從入口經過觀眾區一角準備邁入審訊席的時候,一個身影出現在他面前。
冊忽瓦!憲兵司都將,今天現場安保總指揮。
利維即將與冊忽瓦擦身而過的時候,被冊忽瓦攔下。冊忽瓦在利維耳旁低語道:“利維,別以為你做的那些小動作神不知鬼不覺。識相點,說不定會從輕發落。否則,哼哼!”
警告過利維之後,冊忽瓦示意四名憲兵將利維押至被審訊席,嘴角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
而今天,也是君王限定的新制草案議定的最後一天。不少大臣不無惡意地想:這新制草案沒討論出個一二三來,自然遞不了諮議堂,更別說審議透過了;利維今天被打翻在地不說,還要被踩上一隻腳永遠翻不了身,借禁衛軍從屬營升格為主營繼而牢牢把控禁衛軍的期望自然也泡了湯。經過這一系列事,阿歷克塞也該知難而退了吧。
被很多人視為重頭戲的公審利維,就在這樣詭異的氛圍當中開場了。
擅殺憲兵是重罪,這種行為等於是公然向兵武部甚至向整個軍方挑釁、宣戰,重判是必然的。利維的罪名一旦坐實,就算是有侍讀君王之誼,至少也是個流放的刑罰,此生永留賤籍,再不敘用。而隨著對利維的宣判,禁衛軍從屬營建制極有可能崩解。從屬營被禁軍主營融合是最好的結果,甚至可能淪為工造營或輜重營,直至解散。
這世上,只需要一種人說了算,那就是世家門閥。
朝中事務,除了世家門閥,其他人無權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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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公審會場的冷冷清清相比,演武競技場今天可謂熱鬧非凡。質樸莊嚴的競技場,最多能容納十萬人。這裡人頭攢動,摩肩擦踵,喧鬧異常。而隨著絳孚在一眾武者的簇擁下走上觀臺,把現場的氣氛推向一個高潮。
絳孚身旁的都政廳尹——須陽雲自嘲道:“絳副會長,看來我這個廳尹遠沒有您的人氣高啊。”絳孚只是笑笑,沒有搭話,抬手向觀眾示意,引得下邊聲浪一波又一波疊起。絳孚身邊的一眾青年才俊,均不是籍籍無名之輩,他們大多數武道天賦極高,不是絳孚的親傳弟子就是記名弟子。
絳孚,原名降孚,本意是降低威望威信、低調自謙的意思。被上代君王賜為現名,欽定為阿歷克塞的武道老師。據傳,王城內有一名半步武聖,俗稱亞聖。在阿歷克塞踏上武道之後不久,即由亞聖親授武功,絳孚便卸任王家武師,轉以武道公會武師的身份教授弟子。由於絳孚弟子個個出類拔萃,兼之武道公會副會長和曾經的帝師身份,在武者當中就是耀眼的存在。許多武者都巴不得與絳孚套上關係,提高身價。
見時機已經成熟,須陽雲與絳孚對望一眼,便示意都政廳一名衙吏儀式開始。這名衙吏走到臺前,猛地高抬右手,場內頓時似遠古巨獸頓足於地面,“咚”地一聲悶響。耳尖之人能識出這是炎脊虎皮製的大鼓,鼓聲中隱隱含有虎嘯之音,振聾發聵。
鼎沸的人群安靜下來,目光齊齊匯聚向主看臺中心處。
“諸位!”那位衙吏的聲音清晰而洪亮,顯然是有修為在身,“今天大家聚集在這裡,想必都知道是為什麼。沒錯,都政廳釋出懸賞,第一位在五十丈外擲矛精準穿過銅環者,賞百金。這不僅僅需要實力,還需要一些運氣。”
這時,競技場中心,兩名衙吏將一塊紅布扯開,露出金燦燦的金塊。頓時,人群一陣躁動。
有名武者嘀咕道:“五十丈啊,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旁邊立即有人提醒他:“夥計,你怕是忘了數日前利維在王城前的一擲吧。那也是五十丈。”
“切!城牆那麼高那麼大,誰知道他當時瞄到哪裡?”
“話不能這麼說,知道利維擲矛的威力嗎?據說五尺的弩矢,足足沒入城牆三尺多。那弩矢可比矛沉多了。沒有準頭人家敢隨便亂扔?!”
類似的報怨在人群裡嘰嘰喳喳議論著,也有人拿利維的例子加以反駁。總之,這件事的確有難度,但也不是沒有希望。
“太遠了!”不知誰喊了一嗓子,在如此空曠的競技場裡聲音雖不算大,但卻顯得那麼刺耳。
“太遠了……”“太遠了……”彷彿受到剛才喊聲的感召,逐漸有聲音附和,這種聲音起初步比較散亂,後來匯成一股洪流。
“太遠了!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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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和殿,阿歷克塞拿著一份名單在端詳,興甘立在一旁俯首待命。
“這是今天去圍觀審訊的武師名單?”阿歷克塞問。
興甘恭敬地回答:“稟陛下,昨晚之前這名單基本就確定了。今天上午審判開始之前,微臣著人在現場粗略對了對,大抵就是這些人了。現場我安排人盯著,如果有出入的話,微臣會收到訊息的。”
阿歷克塞眉頭微蹙。興甘見狀,問道:“陛下,不對勁嗎?”
“不對勁大了!”阿歷克塞指著這份名單,“你看看,這些武師。”
這些武師,明顯是傾向利維的。有什麼不對?難道有何遺漏和疏忽之處?
阿歷克塞內心輕嘆。這些武師,絕不只是同情利維這麼簡單。據他所知,這裡面很多武師都是相當堅決地拒絕世家門閥的招攬。弄不好,王城左近態度比較堅定的大部分都在這裡了。他隱隱預感到有什麼事要發生。察卜大費周章地把這些武師誆到公審現場,搞好不有什麼深沉的算計。這也佐證他此前的判斷,察卜不是什麼好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