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要求公孫弘,不單要在如今漢室多如牛毛的問題、弊政當中,找出最迫切需要解決的重點,同時還要在極短時間內給出解決方法,並將其組織、整合為一篇策論。
這不單考驗公孫弘的文學水平,以及語言組織、材料整合水平——最重要的,也同樣在考驗公孫弘的政治水平。
能不能準確發現問題?
能不能根據問題,迅速給出解決方法?
這,才是這場策問真正的核心。
而公孫弘給出的答卷,實在是讓劉榮大開眼界。
不說是驚為天人吧;
也起碼是為公孫弘年近花甲的年齡,而感到了些許遺憾。
——再年輕一些就好了。
——再年輕一些,能多為朕所用幾年就好了……
“若是卿來打這道題,恐怕,也絕做不到公孫弘這等程度吧?”
劉榮悠悠一語,汲黯當即低下頭,沉聲一‘嗯’,半點沒有因為劉榮的對比,而感到絲毫不忿。
公孫弘這篇策論,不單劉榮驚為天人;
始終在一旁記錄的汲黯,也同樣是心潮澎湃,甚至直至此刻,都沒有將情緒完全平復下來。
究其原因,便在於此刻,那張擺在劉榮面前的白紙上,那一字字、一句句駭人聽聞的‘暴論’……
“外患北為匈奴,南為百越——尤其是南越趙佗;”
“過往,朝堂內外的公論,也一直是:北蠻匈奴,非以雷霆之怒相懲、百戰強軍征伐,方可剔其爪牙。”
“及南方百越,更是自太祖高皇帝時起,便已有定論。”
“——趙佗年老;其死,則南越必亂矣。”
“及趙佗亡故,南越即亂,嶺南百越群龍無首,我漢家自可兵不血刃,而使嶺南百越內附……”
如是說著,汲黯不由深吸一口氣,再度將目光,撒向劉榮面前的御案之上。
——和北方的匈奴人動武,對南方百越則奉行和平統一,是過往數十年,漢室朝堂中樞的一貫原則。
究其原因,自是北方匈奴‘非吾族類,其心必異’。
用後世史家的結論而言:遊牧民族,見小利而忘義,謀大事而惜身,顛覆綱常人倫;
茹毛飲血,披髮左衽,實乃未服之地、未服之民也。
既然是‘未服之地的未服之民’,而且還是畏威而不懷德、畏強而不憐弱的野人,那自然是要先胖揍一頓,給打服了;
打服之後,再去考慮要不要開化、開智,又或是車輪放平之類……
而嶺南百越,早在數百上千年前,就已經被納入了華夏文化圈當中。
春秋時期的越王勾踐,甚至至今都還被嶺南百越之民,共奉為‘始祖’;
閩越王室騶氏,更直接就是越王勾踐的直系後裔!
這麼一塊早在數百年前,就已經以‘華夏貴胄’自居的區域、群體,自然不能用對待匈奴人的方式來對待。
再者,嶺南地區與華夏文明的融合,或者說是嶺南地區單方面榮辱華夏文明的程序,在大約八十年前,進入了一段飛速發展期。
秦將任囂、趙佗二人,率秦徵南大軍跨越五嶺,控制嶺南,將嶺南大地真正納入了華夏文明版圖。
後來秦二世而亡,趙佗毀道絕澗,割據自立後,更是半點沒有放緩對嶺南之民的‘教化’程序。
先進的耕作方式啊~
布匹、衣服制作方式啊~
乃至於文學文化、官僚制度之類,都被趙佗不遺餘力的在嶺南大地推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