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呼延且當還是滿帶著對這次出使的不甘,無奈的踏上了返回草原的遠途。
談判結果,與劉榮在最後一場會晤前,提前劃定的底線基本一致;
匈奴人,以一片萬里冰封的土地作為代價,換未來兩年內的和平。
——準確地說,是匈奴人以鮮卑、烏恆兩座山為中心的千里土地為代價,換得了劉榮‘不主動破壞和平’的承諾。
但和過往幾十年,漢匈雙方之間達成的所有合約一樣:這紙合約,幾乎沒有任何能夠有效限制雙方的效力,屬於完完全全的君子協定。
後世人常說:條約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用於撕毀。
未來兩年內,漢匈雙方中的任何一方,都可能隨時撕毀條約。
匈奴人可能會‘陽奉陰違’,表面上承諾割讓東海千里之土,實際上卻暗中作梗,百般阻止漢家對這片土地達成實際掌控。
漢家也可能會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嘴上答應匈奴人‘維護和平’的要求,實則卻厲兵秣馬,野望草原。
只不過,雙方在撕毀這紙條約之前,都會進行深思熟慮。
只有撕毀條約所能帶來的利益,大於遵守條約內容帶來的好處時,一方才會選擇撕毀條約。
比如匈奴人,如果有哪一天覺得割讓東海太虧,還不如打一仗來的划算;
又或者是漢家哪一天,突然覺得東海不香了,還是河西或幕南更香一點……
“君子協定,卻是兩個都不怎麼‘君子’的國與國之間簽訂……”
“呵;”
“也不知那軍臣老兒,究竟會如何應對?”
送走呼延且當,目送身旁郎官將那封漢匈雙方新鮮出爐的合約收起,鄭重其事的送往皇家檔案儲存室:石渠閣,劉榮如是思考著。
顯而易見的是,未來兩年時間,已經簽訂和平條約的漢匈雙方,都不可能完全遵守這紙條約。
匈奴人雖然可以憑藉這紙條約暫時放下心,轉而將精力短暫投入到西方,但軍臣為首的匈奴單于庭,也會在幕南、河西——乃至於東海留下後手。
幕南、河西自不必說,屬於匈奴人絕對不願被漢家佔據的戰略重點,必然會留下相當強度的防備力量。
便是那東海,軍臣也至少會派人告訴那片土地的‘主人’——鮮卑、烏恆二部:你們自由了;
只要能阻止漢人搶走你們的土地,這片土地,就將世世代代屬於你們之類。
漢家也一樣。
雖然承諾‘不會發起大規模軍事行動’,但小股兵力的試探性外擴,卻也是必然會發生的事。
若是劉榮不加以壓制,甚至可能出現漢匈雙方在河套周邊地區發現輕微摩擦,轉而迅速演變為遭遇戰爭的狀況。
對此,漢匈雙方顯然都心知肚明。
只是在送走呼延且當之後,劉榮的注意力,卻已經不在北方的草原上了……
“呈上來吧。”
一聲低語,殿外頓時湧入一隊郎官,將幾口看上去就稱重無比的木箱搬了上來。
而後,便是一卷又一卷封有漆、印的竹簡,被依序送上劉榮的案頭。
過去這些年——準確的說,是從先孝景皇帝三年,劉榮太子監國,到如今的劉榮新元二年;
這五年的時間裡,劉榮對於漢家內部治理的大體中心思想,其實還是維持文、景兩代先帝時的核心:輕徭薄稅、休養生息。
只是稍有不同的是:比起兩代先皇單純‘節流’式積攢府庫、積蓄力量,劉榮將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開源’之上。
——國家財政這個東西,無論是想要改善,還是加快繼續速度,方法縱是千千萬萬,終歸還是不過開源、節流這兩個大類。
過去幾十年,賴文、景兩代先帝竭盡所能的‘節流’,漢家得以在最大限度保障民生、減小底層壓力的前提下,完成了極為龐大的府庫積累。
而在劉榮太子監國之後,以糧食官營為核心,以陶瓷器奢侈品為輔助的新型國家財政模式,無疑是加快了這一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