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儀結束之後的一段時間,長安街頭巷尾都空前熱鬧起來。
那日朝議之上,劉榮花式羞辱、回懟匈奴使團的一幕幕,已經衍生出了無數種版本,傳唱於長安城八街九陌之中。
不怪長安百姓太閒;
實在是劉榮零幀起手——以殺匈奴副使,來作為本次漢匈正式交涉的開端,太過於駭人聽聞,也太令漢家之民熱血沸騰了。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
這是早在數百年前的春秋之時,便為華夏之民普遍接受的政治潛規則。
敵我雙方,無論是兩國之間也好,兩方個人、群體也罷;
甚至於官府和盜賊這種抽象的敵我雙方陣營,在過去幾百年裡,都自發遵守著這個潛規則。
在某些情況下,這甚至都已經不能算作是潛規則,而是明令禁止,必須遵守的交涉禮儀了。
——你遵守,那是你應該的!
——你不遵守,那就是你不講道義!
無論之前你有多佔理、對方有多麼不佔理,只要你膽敢殺使,那從這一刻起,你佔據的所有道德制高點,就都會成為對方的。
漫長的春秋戰國,以這項外交利益為基託,也衍生出了許多膾炙人口的故事。
如晏子使楚,完璧歸趙之類。
如此數百年下來,幾乎每一個漢人心中,都已經形成了這樣的刻板印象:使者這個東西,他天生就是殺不得的。
哪怕是平叛平亂、剿賊剿匪,但凡對方派來使者交涉,那無論談沒談妥,都得規規矩矩把人給放回去。
原因無他;
無論交涉成功與否,都得讓對方派來的使者,把交涉結果給帶回去。
匪盜、逆賊尚且能享受到的待遇,過去幾十年間的匈奴人,自然也享受到了。
非但享受到了‘不斬來使’的待遇,而且每次來長安,匈奴使團都無不滿載而歸。
這一回,匈奴使團會不會空手走,卻已經是不需要再去思考的問題。
準確的說,如今需要討論的,是浩浩蕩蕩百十來號人的匈奴使團,能帶多少人踏上返途,全須全尾回到草原的問題。
畢竟那日朝議,當今劉榮一言不合,就把匈奴使團當中的韓王部、東胡部——那些有漢人血統的匈奴使節全給砍了!
原本八九十號人的匈奴使團,也隨之縮水到了六十人不到。
僅僅只是‘漢奸’二字,便是三十多顆人頭應聲落地!
下一次,再扯個什麼新詞兒,指不定還要再死多少……
“痛快!”
“真痛快!”
喧囂之中,東市附近的一處茶肆,竟在這農忙開春時分,一反常態的坐滿了人。
幾乎每一個人的目光,都落在茶肆中央,那屈身而立,單腳踩著案几的雄壯身影之上。
要說這遊俠,有什麼地方是值得農戶們稱道的,那無疑便是靈通的訊息渠道,以及堪稱藝術級別的訊息加工能力。
且不管有幾分真假——就算是當個故事聽,那也是難得的樂子!
畢竟在這個時代,除了八卦、吹牛,唯一合法的廉價娛樂方式,大概就是悶頭造娃了。
“諸君有所不知!”
“那日宣室,當今可是頭都沒抬,都不等匈奴使團跪拜見禮,就把使團中的漢人給押了下去!”
“匈奴使團都沒走出宣室,那幫漢奸都已經押赴東市,明正典刑了!”
“——諸君且想我漢家,何曾如此剛硬的處置匈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