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歸正傳。
掰著指頭算,如今漢室——無論關中還是關東,無論南方還是北方,能有宣曲任氏這等影響力得地頭蛇,獨一無二,僅此一家。
便是次一等的,那些頂多只是讓郡太守覺得難辦,卻根本難為不到長安朝堂的豪強,也基本都是每個郡一兩家、兩三家。
至多不超過五家。
——要知道豪強之間,那也是有競爭的!
而且豪強之間的競爭,可不是什麼溫文爾雅的商業競爭,而是血淋淋的生存之爭!
不把競爭對手儘可能吞併,並與那些實在吞併不了的結盟,豪強們根本就無法躋身‘豪強’之列。
而這,也恰恰是漢家的陵邑制度,在最近這些年稍顯乏力,對於關東地方豪強的限制作用逐漸乏力的原因所在。
——經過發展初期的殘酷競爭、吞併後,在競爭中倖存下來,並發展壯大、彼此又奈何不得的地方豪強之間,最終會選擇結盟。
就拿河東郡的楊、暴兩家舉例;
自太宗皇帝早年,這兩家逐漸成長為河東郡豪強地頭蛇的代表,至今不過三十年的時間,便已是觸手遍佈於河東郡軍、政、商各界!
凡河東郡官員,除了長安朝堂中央委派的郡守、郡尉之外,郡衙所有實權職務,幾乎盡數被這兩家所瓜分!
每當有郡守履任,這兩家便會各派出代表,帶著大包小包的禮物前去拜會。
話說的也好聽:得知明公履任本郡,作為本郡最具名望的兩家‘良紳’,不敢不攜重禮相訪,以效犬馬之勞!
聽說這兩家是本地最有影響力的兩個家族,這位才剛到人的郡太守大機率會兩眼放光。
——地方豪強!
——現成的政績啊!
——只要搞掉這兩家地頭蛇,那本官在這一郡之地,豈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於是,該郡守義正言辭的拒絕了楊、暴兩家的賀禮,並明確表示:你兩家,還是好自為之吧!
等長安朝堂下一次遷民實陵,本官就把你們兩家報上去!
然後,這個郡守就傻了。
——才剛擺明‘絕不和楊、暴同流合汙’的態度,不眨眼的功夫,郡守衙門居然直接停擺!
一問才知道:郡衙除了主管民政的一把手郡守,以及分管軍務的二把手郡尉之外,什麼都郵、長吏、郡丞,又或是都尉、將校等,居然無一例外,都是楊、暴兩家的人!
要麼,是楊、暴兩家的人,被安排到了這些位置上;
要麼,是憑實力爬上這些位置的人,被楊、暴兩家以聯姻之類的手段,和這兩家捆綁在了一起。
當然,都郵、長吏、郡丞這樣的要害位置,更是清一色非楊即暴——直接就是這兩家的子弟!
事情鬧到這一步,這個年輕氣盛的郡守也終於明白:離了楊、暴兩家,自己別說是做出成績了——連郡衙的日常運轉都維持不了。
於是,風水輪流轉,換成了這個郡守攜禮登門,極盡卑微對楊、暴兩家道歉。
——哎呀~
——是本官太年輕啦~
——沒了您兩家,俺們這河東郡,那是一件事兒都辦不成呀!
——還請您兩家,原諒我這個年輕人的一時錯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