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六歲那年起,就再也沒有在雪地裡走過,我小時候可喜歡玩雪了,一下雪就可以跟哥哥母親打雪仗,還可以堆雪人,阿隱堆的雪人是最好看的。比哥哥堆的還要好看。可惜我以後再也看不到了。師兄,你帶我去雪地裡走走吧,再不走就沒有機會了。”
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火盆裡的碳發出‘噼啪’一聲響,鍾淵輕聲應了一聲“好。”
像肖辛夷六歲那年他們初見時一樣,鍾淵用白色狐裘裹住她,抱著她在雪地裡緩步而行。肖辛夷縮在鍾淵懷裡,透過狐裘縫隙看到雪花正一片一片落在她身上,像透明的花瓣。她張嘴哈出一股熱氣,落在她唇邊的一片雪花便消失了。肖辛夷笑了起來,這雪還是和以前的一樣,從未變過。
鍾淵的頭上肩上全是積雪,他抱著肖辛夷走過凌空殿走過長辭殿,走過後山走過竹林,凌峰上遍佈他的腳印。直至天色大暗,鍾淵的腳印被大雪重新覆蓋住,肖辛夷才讓他將她送回去。
“師兄,化雪丹裡是不是有你內力。”肖辛夷躺在榻上拽住鍾淵衣角。
“是。”鍾淵沉默半晌回道。
“我說當初你為何不將煉製化雪丹的方子給我,原來是你用內力煉的,今日若不是你一直在用內力護我,我還被矇在鼓裡。”
“你是我的師妹,我有責任保護好你。”
“若不是你,我六歲那年就已經死了,師兄,我欠你這麼多可要怎麼還。”
“別說傻話了,今天你累了一天,睡吧,我明天再來看你。”
“好。”肖辛夷鬆開鍾淵的衣角。
鍾淵將她放好蓋上棉被,放下圍帳時聽到肖辛夷問他:“師兄,你這輩子有沒有過後悔的事。”
鍾淵頓住,過了很久很久,久到肖辛夷呼吸均勻才回道:“我這輩子唯一後悔的事,就是不該一直把你當做小孩子。”
當發現你已經長成大成人時,你的手已被另一人握在手裡。
可是肖辛夷已經睡著了,沒有聽到他的答案。
翌日,風停雪駐,陽光穿透凌峰上的薄霧灑進肖辛夷的院子。潔白的雪地泛著淡淡微光,像是灑了一地月光。
今日的肖辛夷精神大好,不用人幫忙便自己穿好了衣衫,鍾淵進門的時候她已經在房中站了多時,桌上鋪著一張素白宣紙,顏料筆洗一應俱全。
“師兄,幫我繪幅畫吧。”肖辛夷盈盈笑立。
“你想畫什麼。”鍾淵走到宣紙前駐足而立。
肖辛夷坐到一邊,眼睛看著窗外回憶道:“那日我與他初次重逢,他帶著我在樹林中過夜,我記得他那時穿著一件淡藍色衣衫,左手提著一隻清洗好的兔子,右手揹著一捆乾柴,那時天邊有玫瑰色的晚霞,有風吹著他衣角,他就這樣施然向我走來……”
鍾淵手中畫筆不停,肖辛夷聲音止住時他已將一幅畫像攤在她面前。肖辛夷望著望著畫像突然就笑了,原來他竟這麼好看,再看多少年都不會厭倦。
“師兄,我走後將這幅畫和柺杖同我一起葬了吧。”
“好。”
“師兄,人都說琴和蕭是世間最配的樂器,我們卻從未合奏過,今日我們合奏一曲好不好。”
“好。”
琴音悠遠,簫聲柔潤,幽幽響徹凌峰。
一場煙花炫出一世情深,一場相戀抵不過落寞繁華。歲月流轉,時光縈迴,說好的白頭到老,未過半生便已分道揚鑣。
一曲‘夢裡曇花’未完,琴音陡然停住。
此去萬里,形孤影單,千山暮雪路漫漫,隻影望斷天涯路。木蘭落盡緣去也,此曲終兮不復彈。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