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細地看了一眼面前這位雲副主任,是的是的,我想起來了,那時候他好象是副區長,我跟他吃過飯,也跟他喝過酒,不過只有一次,確實不記得他的模樣了,但他就是雲菲菲的父親,絕對不會錯。
我發了一呆,把抬起的手放下來,這一刻,有點迷茫,還有點悵惘。
身後領導們七嘴八舌的指責聲不絕於耳。
“身為一個黨員,你的素質在哪裡?你的黨性在哪裡?”老陸的聲音很高亢,“誰讓你來這裡的?嗯?
彭區長一臉苦笑地望著自己的老夥計。老雲的腦袋壓得更低了,“對不起,沈書記。”他說,“我以為――”
我抬起手,無力搖了搖,阻止他的道歉。“對不起。”我說,“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會這樣。”我又說。“對不起。”
我又回過臉去凝視著那群慷慨激烈的市委領導們,我不知道自己此刻臉上的表情是什麼,但是他們馬上意識到不對勁,所有訓斥的聲音嘎然而止,大家同時收了口。
“沈書記?怎麼啦?”老陸招呼了我一個,他有點納悶。
我搖搖頭,沒理會他。我走到那位沮喪的小彭局長身邊。“嗯――”我想了想,然後問他,“你――跟雲菲菲很熟?”
“啊?”小彭顯然沒有想過市委書記會問這個問題,他愣了一下,“雲菲菲――是啊。”他看著我,有點語無倫次,“小時候,我們住在一個院子,我常帶她玩兒――呃,菲菲很調皮,老愛捉弄人――”
我嘆了一口氣。“哦,謝謝。”我低聲說。
“就跟個男孩子似的,從小就那樣,還有――”
“算了,不要說了!”我打斷了他的話,聲音重新恢復堅定,小彭看了我一眼,估計情緒猛然被帶回到現實,他的樣子又恐怖起來。“沈書記,我真不知道是您――”又開始解釋上了,可能覺得在我開口宣佈處理意見之前,這是他的最後機會了吧。“我怎麼可能――”
“別說話!”老彭又嚴厲地打斷兒子的申辯,“老實點,聽候組織處理!”
大家都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搖搖頭。“沒有誰要處理他。”我說,“都是為了工作嘛,誰能保證永遠正確?如果出了點問題就一棍子打死,以後還有誰敢放開手做事?”
這個彎轉得有點大,所有人看我的目光都很驚訝。
“沈書記!”老陸在後邊叫了我一聲,帶了點提醒的意思,可我不理他。
“你們區委區政府在這類事情的處理上,確實存在問題。”我又點點老呂他們,“唯書唯上,人云亦云,太容易被上級部門,被領導們的看法左右了吧?”
“這是一次摸底考試。”我說,“考的就是你們的堅定性,原則性,啊。”我說,“能不能頂住壓力,保護這些工作者們的積極性,為他們挑起擔子,負起責任來。”
“大家看看他們。”我又指著南區那群呆若木雞,集體不知所措的各部門執法者,“這些同志,他們從事的工作容易嗎?”
“不容易!”我說,“每天披星戴月,頂風冒雨,做的全是得罪人的工作,受人指責受人詆譭,有時候甚至還會遭到不明真相的群眾圍攻,付出血的代價!”我說,“另一方面呢,還要承受來自社會的來自輿論的壓力,動輒得咎,工作上稍有不慎,就會被人指為破壞和諧,破壞穩定,流血又流淚,痛心啊――”
“他們是破壞者嗎?當然不是!他們是社會秩序的維護者,建設者!”我說,“安定繁榮,離不開法制的保障,建設和諧社會,前提就是法制的健全!”
“所以,對於他們的工作,我們要堅定不移地予以支援,而不是無端非難,懷疑指責,我們要保護他們,給他們動力,而不是壓力!”
說到這裡,我回過臉來,淡淡地瞄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老陸。“陸書記,你是主管政法口的,我說的這些,你看對不對?”
“啊?”老陸真是有點發呆,好一會才明白我說的什麼,“呃――對,對,是這樣,法制要健全,要健全。”他說,“執法同志們的工作,也要大力支援。”
掌聲終於響起來,是身前那些部門的制服們,他們好象這才回過味來――市委書記在剛才的講話裡充分肯定了他們工作,高度讚揚了他們的精神,大家一下子激動起來,拼命鼓掌,一個個臉上放光,陰霾盡去,我微笑著向他們頜首致意,意示鼓勵。
情緒擴散開來,場子裡的掌聲象暴風雨一樣,經久不息,包括那些記者們,我身旁的領導們,甚至還有外圈的群眾,全在鼓掌。
呃,其實想說的是――掌聲這玩意,真他媽有傳染性。起碼我可以肯定,後邊隨大流的群眾理應不清楚圈子裡面到底在說什麼,而周圍一圈記者跟市委領導們,雖然也跟著在鼓掌,但是有些人臉上的表情,很是不以為然。
嘿嘿,有掌聲就行,其他的無所謂。
同樣莫名其妙的還有南區一幫領導,他們手上鼓掌,但是表情茫然,看起來有點身不由己的樣子。事實上,他們肯定還在琢磨市委書記的潛在意圖,事情究竟會如何處理,到底誰來捱上這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