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亮的眼眸之中射出熠熠閃亮的光芒,欣喜之餘正欲開口表明心跡之時,卻看到道長輕搖著手指頗為狡黠的一笑低低的聲音說道:“呵呵,秦亮莫要立時答覆老道,待你想定之時老道自會前來問詢與你。”
“前輩!……長者所言某自是不敢違逆半分,只是某今日心意已決,無論到了何時亦是不敢有所更改!”
“呵呵,甚好甚好!秦亮聽老道一言,你家先祖自前朝北周年間便入得秦家,至今已歷五代六世子孫,且世世代代為人敦厚忠貞至誠待人,此事雖是老道於酒樓屋脊之上自大郎口中聞聽,然得知此情老道心中甚是慰藉感慨。”
“餘嘗聞‘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然忠貞之家積德廣善惠及後輩子孫自也必有興旺發達之勢,今朝今時正值風雲際遇一展宏圖之時,此乃你父祖五代六世子孫歷經百年積德至此的因緣,正所謂天賜機緣非是那等人力可以為之,予取予求一飲一啄自有天數而定,莫要因此念念不忘老道的些許恩典。”
“此二子之事你大可放下心來安心為之,至多八年的光景老道定會還你兩個心智堅忍武功超群的少年俊傑,人力不可為之時潛藏蟄伏親近長輩孝敬爺孃以待時機,待得運勢來臨之際,即可追隨那千古一人開創一番潑天的功業,正所謂‘青蠅之飛不過數武,附之驥尾可致千里’,此乃人生可循之正途正道也!”
“秦亮,今日言辭已盡他日有緣自會相見!你且回席安坐,老道還需與那些腹中酒蟲早已飢渴難耐的軍漢對飲一盞,若是讓那等粗漢們等得久了,他們面上雖不敢稍有放肆卻定然會在肚腹之中暗罵老道是個賊廝鳥人了,哈哈哈……”
目送著道長前輩且笑且行的身影,看著往日裡宴飲之間意氣風發揮斥方遒的白衣三郎,今日此間卻是拎著那隻碩大的紫皮酒葫蘆亦步亦趨縮手縮腳地跟在道長身後,恍如隔世的秦亮抱拳拱手一揖猶自仍在夢中一般。
邋遢道人移步來到廳堂正中站定身形,眼眸四顧之下正是陸五、陳奇、胡杰、殷祥、齊克爾等一眾朔方邊軍的赳赳軍漢。
於前輩高人早已是五體投地敬服莫名的北地漢子,見此情景何敢如此託大安然穩坐,早早便在陸五與陳奇的號令之下起身肅立,單臂齊胸乾淨利索地行了軍伍之禮。
邋遢道長雖甚是不喜那些世俗繁瑣的禮儀之數,然於朔方邊軍軍頭的虎賁之禮卻是甚為滿意,他笑吟吟地環視著眾人而後嘎嘎嘶啞的聲音迴盪於廳堂之中。
“列位,餘嘗聞北地朔方邊軍乃是大唐軍伍一等一了得的鐵騎虎賁,今日一見乃知傳聞並非虛言,鐵血彪悍武技出眾袍澤情深重義輕生,絕非是長安、洛陽之地那等只可充作門面之用的親軍衛率可以比擬。”
“若是依著老道之本意,軍伍男兒自當為國征戰戍邊保民青山忠骨馬革裹屍,憑藉大好兒郎的勇武血性為自家博取一個封妻廕子的功名,然汝等既是遇到大郎、三郎此等不計出身體貼入微的貴人,青睞賞識之下要將汝等留在東都洛陽這花花世界富庶膏腴之地,呵呵,汝等命中註定便是那有福之人,既然天數如此大郎、三郎也已慨然應允,老道自也該行成人之美之事,莫要做那等敗興生事之人。”
說到此處道人前輩看著滿臉俱是興奮得意神色一臉竊笑的朔方軍頭,忽而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正顏正容說道:“既是如此,老道少不得要告誡汝等,於老道眼中自始至終認定忠厚仁義孝悌誠信乃是為人處世所應遵守的本分,生平最看不得的便是那等陰險狡詐心地狠毒奸佞害人的宵小之徒,汝等今後居於這東都洛陽任職於有司衙門,自當恪盡職守忠貞不二兢兢業業和善待人,若是如此便不枉大郎、三郎的一番青睞賞識識人用人之明。”
話音未落道人前輩話鋒一轉,如鷹隼般老辣的眼睛環視著眾人厲聲喝道:“若是爾等之中有那等棄善從惡戕害民眾勾結奸邪橫行市裡的陰私小人,斑斑劣跡傳入老道耳中,莫說是大郎、三郎究竟如何依法依律行事處分,老道自也絕計不會饒過爾等,須臾片刻定會有人拿下爾等綁縛至深山密林之中,用爾等後半輩子的苦勞行作救贖之前所犯下的惡行!如何?老道所言爾等可曾句句聽清?!”
聽著道長高人凜凜然然事關此生的狠辣言辭,看著前輩高人殺氣騰騰的鷹隼眼神,一臉肅然的軍頭心頭不禁皆是倏然一凜,相互之間對視一眼,由陸五、陳奇打頭帶領單膝跪地右臂平胸齊刷刷地行下軍禮。
“前輩教誨陸五與眾家兄弟早已聽得是清清楚楚定會牢記於心,如若某等之中真有那等奸邪之徒為害一方辱及秦公的名聲,某等絕計不會再將之當做朔方邊軍的袍澤兄弟,必將那宵小之徒視為某等的生死仇人,自也不需勞動前輩高人遣人動手,眾位兄弟定當除之而後快!”
道人前輩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後撫著頜下的亂須沉聲說道:“汝等明白老道心意便好,只是汝等皆為朝堂所轄的公門中人,自當光明磊落秉公守法行事,此等陰鷙之事就不必假借汝等之手,老道自有安排著落!”
“列位壯士!值此泱泱帝國浩浩四海寰宇一統號令八方的清平盛世,汝等威名赫赫朔方邊軍的軍伍兒郎,只需牢記大丈夫生自應當胸懷建功立業志在四方的志向,雖不能像李靖、李勣、尉遲恭、秦瓊、程知節此等名將那般功績卓著威震八方凌煙畫像彪炳青史,也要為國為民護佑一方平安,為汝等的妻兒老小掙下一份響噹噹的功業,如此方可上對得起列祖列宗的庇佑,下則亦然可笑對汝等的後世兒孫。”
“勸君莫要沉迷在於鶯歌燕舞燈紅酒綠的東都洛陽城,莫要在酒色財氣之中荒廢了汝等這一身上好的筋骨,富庶繁華至斯的洛陽不過就是汝等此番修行的一處過所,呵呵,老道已經叮囑大郎、三郎要嚴格管束汝等,居於洛陽期間,汝等須時時勤修武技苦練騎射,不足之處自有三郎等人教授提攜,待汝等功成名就之時再行醇酒佳餚拜謝老道的滴水恩情!哈哈哈……”
“前輩所言字字句句某等必將永記於心,天大的恩情某等感激涕零沒齒難忘,惟願道長前輩永生永世福壽康寧……”
“哈哈哈哈!老道只是一個流連於塵世人間的方外之人而已,莫要把老道當做汝等軍伍之中的行軍總管中郎將軍,汝等且免禮起身,三郎!且把酒都滿上,老道要與此等今日之虎賁明日之總管將軍痛飲一盞美酒!”
“喏!……”
“謹遵師……道長前輩之命!”
與眾位軍漢痛飲了一盞美酒之後,道人前輩轉過身來笑呵呵地看著秦肅秦大郎,並未移步上前也未稽首見禮,只是微微點頭頷首示意開口言道:“大郎不必多禮只需安坐便好,呵呵,今日今時雖是有緣之人廳堂滿座,珍饈佳餚琳琅俱好,然老道此間心事已了,與東都洛陽城中些許故交舊識還需前去走動一番,老道就此告辭了,冒昧不當之處還望大郎原宥一二。”
嚴格遵循世間禮法的秦肅安敢肯在道長前輩面前失禮失儀,看到道長轉身頷首示意,秦肅趕忙起身拱手一禮肅然待之,原想著前輩高人還有事情要叮囑於己,孰料聽到的卻是老人家就此辭行一事,驀然之下不禁是大吃一驚。
自詡稍有智謀治世幹練的秦肅秦右丞,今日乃見此等神秘莫測恍如天人的道長前輩,便在心裡已然有了一番謀劃盤算:若是能將前輩高人留在府中以師禮待之,既可晨昏請安聽從老人家的諄諄教誨,亦可自上而下管教闔府上下一應人等,於己、於三郎、於秦家頑童小子、於此間一眾軍頭皆乃是天下頭等的好事!
哈哈哈哈,如此天大的好事秦某因何不早早圖之樂而為之?!
不得不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乃父秦肅與其子秦錚思謀百變的心思何其相似爾!然父子二人同樣的伎倆心思今日遇到了神鬼莫測的道長前輩,呵呵,卻是從未得中矣!
秦肅情急之下已是顧不得那麼許多禮儀,匆忙間急急開口竭力挽留。
“道長!前輩!您……您因何要如此匆匆離去……若是懷遠有甚的怠慢不妥之處,還請前輩多多見諒,今日懷遠能夠親眼得見道長大駕實乃三生有幸,只是初見之下方才區區片刻光景,您便要……懷遠心中甚是不捨,在下斗膽邀約前輩留於府中盤恆小住幾日,也好讓晚輩略盡地主之誼聊表一番寸心……”
未及秦肅一番盛情挽留的話語說完,呵呵笑著的道長前輩揮了揮袍袖開口打斷了秦肅的言辭。
“呵呵,大郎還未入得東都洛陽未曾進得機樞閣堂何來地主之誼?慢來慢來,且聽老道一言,大郎拳拳心意老道自當領得,只是天道大數自有定份強求不得,聚散離合本是世間常事,今日之別離當是他日之相聚之因果,大郎一眾人等皆與老道乃是有緣之人,有緣之人自會有相見之日,待過了數月之期老道定會登門探視,及至彼時老道與大郎、三郎再為相聚把酒言歡卻也不遲。”
話已到此無可奈何的秦肅只得拱手一揖躬身一禮。
“道長執意如此,懷遠只能心懷慼慼徒呼奈何了,只是道長身上所著道袍襤褸不堪,晚生看在眼裡實在是心有不忍,還請長者稍候片刻,且等懷遠命人為道長準備些程儀,以備路途之上應急之需,也好讓晚輩心安一些!秦亮……”
聽罷秦肅此等肺腑之言,有些莫名的邋遢道長低頭打量著自家身上那件漿洗的幾欲灰白的道袍,又摩挲著頜下與兩鬢之處凌亂的鬚髮,抬眼之際不禁莞爾。
呵呵!大郎可憐老道衣著襤褸樣貌腌臢不堪一頭鬚髮凌亂邋遢,這是要與老道施捨一些路途所需的銀錢,呵呵呵!只是大郎哪裡知道老道若是稀罕這世間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