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辰買了最近一趟航班的機票,用最快的速度趕到機場,坐到飛機上,聽到播音提示關手機系安全帶,她機械地拉過安全帶,好一會兒才對上去扣攏,這才驚覺手抖得厲害。
她心內念頭亂紛紛地翻湧,卻根本不敢說服自己冷靜下來細想,全程坐得筆直,看著前方某個地方出神。旁邊旅客是個中年男士,他看身邊年輕女孩擱在扶手上握得緊緊的手和僵直的坐姿,心生憐意,安撫地說:“小姐,你是頭一次坐飛機嗎?不用緊張,放輕鬆會好受一些,再過大半個小時就到了。”
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哦,謝謝。”
任那人再搭訕別的,她都沒心情回應了。
好容易捱到飛機降落,她匆匆下飛機,出來上了計程車,司機發動車子,問她上哪兒,她一下頓住,猶疑一會兒才說:“師傅,你先上進城高速再說。”
快要下機場高速了,司機剛要開口,辛辰報出了一個湖畔小區的名字,司機依言打方向盤,轉向另一條大道。
小區門口保安問他們去哪兒,她不假思索地報出了房號,保安遞給司機臨停卡放行,她指點司機開到了那棟別墅前,付錢下車,在院門前停住腳步。
站了好一會兒,她試著推一下院門,裡面上著閂,她遲疑一下,伸手進去抽開門閂,順著青石板路走進院子。
天氣晴朗,陽光透過樹蔭灑下來,在地面投下不規則的光斑。看得出這裡已經裝修好了,對著院門的客廳窗簾低垂,庭院更是經過細心規劃,用青石板鋪出窄窄的路徑,院子一側,種的是她熟悉的合歡樹,羽狀樹葉繁密地伸展著。沿院牆爬著凌霄與牽牛花,從她那兒搬來的花卉有序地放在鐵藝花架上,月季、石榴與天竺葵怒放著,薔薇已經萌發了花苞,盛開應該就在這幾天了。
合歡樹後面是一間半開放式的陽光室,擺著藤製沙發與小小的藤製圓桌,圓桌上放著一副國際象棋,路非正坐在沙發上,對著面前的棋局出神。
她站住,並沒發出聲音,路非卻似乎突然心有所感,回過了頭,有些驚異,隨即臉上現出笑容,他伸手拿起旁邊的一個手杖,站起了身,“小辰,你怎麼來了?”
他穿著白色T恤、灰色運動長褲和一雙帆布鞋,左手撐著那個手杖,步子緩慢地走出來。
辛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將一個尖叫堵在了口內,驚恐地看著他。她幾乎不能正視眼前這個情景,想要拔腿轉身跑開,遠遠將這一切甩在身後,可是她沒法邁步,只一動不動地站著。
路非走下陽光室前幾級臺階,“快進來,小辰。”
辛辰呆呆看著他,手仍捂在嘴上。
“怎麼了,不舒服嗎?”
辛辰放下手,嘴張開又閉上,終於努力開了口:“你的腿,路非,你的腿。”她的聲音沙啞哽咽得沒法繼續下去了。
路非連忙伸手握住她的手,“別怕,只是骨折,已經快好了。”
這句話砸得辛辰好半天消化不過來,她失魂落魄地站在原處,路非牽著她走進了陽光室,再替她卸下身後的揹包,讓她坐到沙發上,她仍然處於直愣愣的狀態。路非在她身邊坐下,將手杖擱到一邊,伸展著雙腿,抬手摸她額頭,那裡都是冷汗。
“你臉色怎麼這麼差,要不要喝點水?”路非擔心地看著她,伸手去摸手杖又準備站起來。
她的手閃電般按到他右腿上,“你別動。”馬上又縮回手,“對不起,按疼了嗎?”
路非現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小辰,你按的是我的右邊大腿,那裡沒事,我只是左邊小腿脛骨和腓骨骨折,而且早就用鋼釘固定,已經快復原了。”
辛辰定定地看著他,她從知道路非去黔東南找他受傷以後,內心一直充滿無以名狀的惶惑驚恐,只努力壓制著自己不去細想。
然而從東直門那裡開始,一直到剛才站在院門外,盤桓在心頭亂糟糟的念頭突然清晰地一條條湧上來:車禍、雪地凍傷、失溫、截肢……她本來具備的戶外知識與悲觀的聯想糾纏在一塊無法擺脫,一路上已經把她弄得精疲力竭,再看到他拄著柺杖出來,心神振盪,現在實在不能一下子恢復鎮定。
她努力調整呼吸節奏,等到自認為能正常講話了才開口:“快復原了嗎?那就好,記得按時到醫院複查,鋼釘好像過一段時間得取出來吧,鍛鍊行走的時候,傷腿不要負重用力。”
她的聲音平緩得沒有起伏,路非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這和大夫講得倒是一致的,想不到你醫學知識也很豐富。”
“徒步必須知道各種意外的處理辦法啊,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她站起身,伸手去拿自己的揹包,路非按住她的手。她突然不知哪裡來了怒氣,不假思索地狠狠地推開他的手,一把拿起包,然而路非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她失去平衡跌進了他懷中,還來不及吃驚生氣,馬上叫道:“你的腿,有沒壓到?”
路非淡淡地說:“都說了大腿沒事,不過你別亂動,可能會牽動傷處也說不定。”
辛辰頓時老老實實地待在他懷裡,一動也不敢動,路非抱緊她,下巴貼在她頭上,良久,輕輕嘆息了一聲,“你是在擔心我嗎,小辰?”
辛辰不吭聲。
“我沒事,別害怕。”
她的聲音從他懷中傳出來,“為什麼不早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