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半夜才睡著,第二天,辛辰毫不意外地起晚了,頂著黑眼圈去上班,正在忙碌,小云特意跑來她的格子位,細細打量她,看得她直發毛,小云才嬉皮笑臉地湊近她說:“昨晚護花的男人真是極品啊,溫潤內斂又帥氣,有這樣的男友,難怪你再看到什麼樣的男人都波瀾不驚了。”
辛辰哭笑不得,“不至於要八卦到我頭上吧,我跟他都不算很熟啊。”
“不熟嗎?那就好,不如你介紹給我吧。”
“那個,他好像有女友。”
“太可惜了,你要見到跟他差不多的男人,可千萬記著留給我。”
辛辰被纏得沒法,只能點頭,“好,我保證。”
小云走後,辛辰想到要是她去給路非介紹女友,他可能出現的表情,面部不禁都有點抽搐了。
聖誕過完,馬上快到元旦,可是中國人好像並沒把元旦當成新年的開始,下意識等著農曆新年的到來,尤其攝影工作室倒有大半員工不是北京土著,都期待著一個悠長的假期,好早點回家過年。
當嚴旭暉出現在工作室,宣佈派小馬去貴州東南部地區做一個少數民族風情畫冊拍攝時,小馬高興得差點兒跳起來。
“這畫冊是當地政府推廣旅遊計劃的一部分,不賺錢,既是工作室拓展業務範圍的嘗試,也算做公益事業。”嚴旭暉強調著,“小馬,知道你老家就在那邊,所以派你過去,如果進行得順利,拍完了就可以提前回家過年。”
小馬點頭不迭,“我帶誰一塊過去?”
攝影師出去,總得帶個助理幫著做輔助工作,但工作室最近還有幾個賺錢的廣告片要趕在年前完成拍攝,人員不敷分配,連企劃都上陣充任助理了。嚴旭暉轉向辛辰,“小辰,剛好你手頭做的藝術展推廣工作已經完成,眼下都在忙拍攝,後期處理是下一步的事了,要不你跟小馬一塊出趟差,還是老規矩,一邊拍攝一邊完成初步的修圖,其實當地政府會派專人專車協助你們,體力活可以讓他們做,按預定日期拍攝完成了,你可以直接回家休春節假期,怎麼樣?”
辛辰沒有異議,貴州是她沒去過的省份,頭次能借工作之便公費去見識一下也行。
第二天,她和小馬收拾行李,帶著器材,一路看著拍攝方案,乘飛機飛去了貴陽機場降落。
小馬喃喃地說:“我快趕上治水的大禹了,過家門而不入,這情操、這工作態度啊。”他老家就在省城貴陽,能在節前提前回來,自然是言若有憾,心實喜焉。辛辰也懶得搭理他的感嘆。
來接他們的地方政府工作人員小李和司機老劉十分熱情,先與小馬認了老鄉,上車後一路給他們介紹著,黔東南是少數民族聚集地,既有秀美的山水和眾多的名勝古蹟,又充滿了厚重原生態文化色彩的民族風情,只是旅遊產業的發展遠遠落後於緊鄰的湖南,現在政府已經決意大力宣傳,改變這一狀況。
辛辰已經仔細研究了拍攝計劃,畫冊上的風景圖片由當地政府提供,小馬的主要任務是深入鎮遠、雷山、丹寨、黎平等地拍攝少數民族聚居的人文景觀。
接近舊曆年底,行程安排得十分緊密。小馬堅持元旦也不休息,力爭早點拍完。他們幾乎沒在風景區有什麼停留,從一個地點趕往另一個,陪他們的小李和老劉都對他們的工作效率表示了驚歎。
辛辰倒沒有累的感覺,她走慣自虐式的驢行道路,只覺得這一趟差出得堪稱舒服了。他們的拍攝地點很多是偏遠鄉村,生活條件非常艱苦,但他們一路有公車接送,一個司機,一個工作人員全程作陪,住的不是賓館便是政府招待所,飲食全有人打理好,有時甚至是滿桌鄉政府官員出面作陪,弄得小馬跟辛辰幾乎有點寵若驚,又不適應。
轉眼到了一月中旬,這天天氣陰沉,開始下起了凍雨,限於光線,拍攝只能放緩速度,小李告訴他們,本地這種天氣並不出奇,一般幾天後就會過去。小馬急於早點完成工作回家過年,催促著趕往下一個鄉。開了一段路,司機老劉看得直搖頭,“這一帶山高路險,凝凍天氣上路太危險了,還是等一等,我們這裡氣候一向溫和,沒有嚴寒,天一放晴,路就好走了。”
他們於是在離黎平縣城大概70公里的一個小村子裡住下,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凍雨一直不停,與雪交替下著,天氣越來越寒冷,路面迅速結了反射著光亮的厚厚冰凌,老劉直叫幸運:“這要是被困在路上,才真是要命,好歹現在待在村子裡,還算方便。”
然而所謂方便也只是相對的,村子裡先是停水停電,然後手機訊號中斷,在打了一個電話回家後不久,固定電話也中斷了。
大家被困在村委會簡陋的辦公室,面面相覷。
小馬起初還有心情端了相機出去拍攝厚厚冰雪覆蓋的蔬菜田地、茶樹林、掛著長長冰凌的輸電線路、不勝重負倒塌的民居和高壓塔、被封凍在晶瑩冰雪內的小鳥、鞋子上綁了稻草艱難步行的返鄉民工,並且很牛皮哄哄地說:“有些圖片絕對能得新聞或者紀實攝影類的獎項。”
可是日復一日,這些景象漸漸讓他麻木,更重要的是,供電、通訊、網路全部中斷,相機電池耗盡,村子裡只有一臺柴油發電機提供後備電源,但必須優先為村民打穀子,不然日常食用都成問題,而且柴油也很快用光了。
村子裡的老人說他們從來沒見識過這種天氣,艱苦跋涉回來的返鄉客帶來的訊息讓大家驚惶不安:路面冰凝結了有一尺厚,沒有任何化凍的跡象,已經有大客車出了車禍,傷亡慘重,車輪纏上鐵鏈也無法安全行駛,外面道路交通完全中斷,連省城貴陽市也停電了,雷山縣城、黎平縣城更不必說,加油站沒有油,物價飛漲。講起步行返回的艱苦行程,幾個民工全都帶著餘悸和慶幸。
小李的心情尤其沉重,他沒法與上級取得聯絡不說,家裡妻子還有一個月就要分娩,他提出徒步走到黎平縣城,至少在那裡與外界聯絡的機會要多一些,交通恢復想必也是從縣城開始再慢慢延伸到下面鄉鎮村落。
小馬馬上贊成,他有標準的網路信賴症,這樣沒電斷網的日子已經快將他憋瘋了。老劉老成持重,只發愁地計算著距離和步行需要的時間,不置可否。
如果是和驢友出行,辛辰倒願意試試徒步,可是眼下她穿著匡威的帆布鞋,衣著單薄,沒攜帶任何出行裝備,更別說那三個男人全都沒有經驗,她不打算響應這個主意。
辛辰想了想說:“小李,你在政府工作,政府會坐視下面鄉鎮失去聯絡不理嗎?”
小李搖頭,“不會,現在應急機制肯定已經啟動,各種基礎設施的搶修也應該展開了,只是天氣太惡劣,速度不可能快。”
“民工步行返鄉,都在縣城帶了補給,我們現在兩手空空,沒有必要的裝備,沿公路步行,80公里至少要走四天以上,大家有把握經受得起只吃最基本的食物並在外面露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