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繁因昨晚醉酒,留與朋友家中,至午後才回,家中發生之事,自是不知。
第九回瑤臺唯見麗人影
詞曰:
今宵何夕,月痕初照,等閒間一見猶難,平白地兩邊湊巧。向燈前見他,向燈前見他,一似夢中來到,何曾心料,她怕人瞧,驚臉兒紅還白,熱心兒火樣燒。
上回提到,那瑤娘與傅悅陽訂婚之後,因雙方親人連續先逝,婚事尚未成。
海天姑父身故之後,方貴娘見海天表姐成人,正當完婚,又想丈夫早逝,子嗣鮮出,家業靠誰?遂託媒人將悅陽招入為贅。
誰料想這悅陽雖為人情正,年僅二九,有翰林遺風,卻擅龍陽,如漆似膠,遇女色,倒窟拔蛇,推家如是,人人歡喜,獨悅陽厭惡其前,而視後庭,如蜂見蜜,百樣鑽求,不惜銀錢,佳人如嫦娥,亦不著眼,女子見他風姿,倒貼私金,彼亦不肯。與瑤娘成婚之後,只將她拋與一邊,不管不睬,卻包一俊俏書生於家中廝混,瑤娘甚不遂心,遂羞辱悅陽一場,誰料那傅悅陽一怒之下,竟攜那書生遠循江浙而去,只留瑤娘一人與寡母同處,可嘆瑤娘如此一美嬌娘,竟獨守空房,怎不令人心寒。
話說海天將銀數兩,交與望繁,託望繁備辦壽禮,望繁方知海天乃方奶奶內侄,忙道:“原來相公為方奶奶內親,小人服侍不周,得罪了!”海天忙道:“不礙,不礙,小生還要老繁大哥呢!”二人客套一番,望繁遂代海天進城,同來旺照單置辦禮物。次早海天命來旺同店小二。扛抬禮物入城,海天隨後亦入城。
三人行至邱宅門口,禮物先進了,來旺又回來,僕人引海天入於內庭,貴娘這日亦不開東閣,止不過內眷女客而已,並無設大筵席,雖有二三十家送禮,俱是退回,老爺不在,亦不想做轟轟烈烈,言不做生日,鄰舍皆不聞,因此家中不甚熱鬧。
這日,邱家僕人邱瑞步入外庭,見是客店小二,抬進禮物,心下疑惑,自想我家奶奶不做生日,店家姑娘送禮物何為?因問道:“小二這禮物是為那般?”
來旺忙道:“我這禮物千里以外送來的哩。”隨取禮單,遞與邱瑞,邱瑞持貼入內,道知來歷,貴娘同瑤娘展開禮單一看,上面寫的是:“侄男方君調頃首拜。”
貴娘同瑤娘繞同看禮單名貼,想有多時,想不起這送禮之人是誰,看其禮物甚豐,遂道:“這是誰人,用此重禮。”乃至看後面是侄男,有海天名字,貴娘道:“我因多年與鎮江府無人往來,不知此是何人,瑤兒你同我去看看禮物,向來人問一問,便知端的。”忙令邱瑞將門掩閉。母女二人,齊至庭中。
來旺一見一位老人家在前,一姑娘在後相隨,料想是公子姑母與表姐,忙忙跪下道:“姑太太,小人來旺給你叩頭。”貴娘聞聽此人稱自己姑奶奶,心中不覺一動,問道:“你是何處來的。”來旺道:“小人是鎮江府方相公家的僕人,同我家公子來此探望姑奶奶,不想巧遇姑奶奶做壽,特奉上壽禮,以表孝心。”
貴娘道:“我離家甚久,不知是那一派。”來旺道:“小人的相公,姓方名雄俊,字海天。”貴娘一聽大喜道:“呵,原來是我親侄兒,我正盼他,他卻已到了,他現今身在何處,快快將他請來。”來旺道:“公子同小人一齊來的,現在外廂。”
貴娘令邱瑞道:“快請方相公進來,快。”
邱瑞應諾出去,貴娘立於庭前看罷壽禮,道:“瑤兒你舅父雖已早故,但你那舅母善於持家,家業尚可,你看此禮不啻百金之外,且今舅母的家中,可見還有成品之人,來此光隆門聲,也是你外祖一脈,方家後繼有人也。”言未已,只見邱瑞引海天進入大門。
母女抬頭遠睹,但見海天頭戴月玉紗頭巾,面如美玉,身穿月白繪紗榴子,大白花絞裙,白絞暑襪,足下大紅綢履,大步行來,豐逸俊灑,玉貌堂堂。趁至中庭,瑤娘遠見,退入屏後,貴娘降階而迫道:“我侄兒頓你遠來,想煞姑母了。”
海天忙道:“姑母在上,因途程遙遠,未能朝夕侍奉,多有得罪。”來旺鋪氈,海天拜道:“小侄願姑母鶴壽無疆,壽齡滄海。”貴娘忙急急向前扶道:“吾兒遠臨,程途勞頓,又蒙豐禮來此一番,足見其情,姑母心中甚是高興,侄兒快起。”
雙手慌忙挽住,海天平身侍立。那貴娘此時眼圈已紅,眼淚在眼中打轉,擁住海天。海天伏於姑母身上,貴娘眼淚已流了下來,海天忙好言安慰,貴娘哭不一時,方止住。
貴娘拭乾眼淚,命使婢桂香,請瑤娘出來與海天表弟相見。瑤娘聞言,從屏風後面走出,環佩翩翩,香風襲襲。海天覷見,表姐猶如仙子臨風,魂靈早已飛出雲天。瑤娘立於右,海天居左,瑤娘屈膝行禮,海天作揖相還,那瑤娘立於那裡,海天只覺其顏色如滌,秋波四睹,金蓮迭迭,柳腰搖拽而退。
貴娘陪海天品茗。瑤娘令海天入內座,桂香奉茶,母女一齊相陪。正是:
久別家園親骨肉,喜得今日又重逢。
貴娘心中甚是歡喜。
茶畢,貴娘與瑤娘陪海天用酒。海天見瑤娘實在標緻,暗想道:“瑤姐久曠知味,真如上苑名花,玉姿美質,方某已入天台參,何幸得近玉人。”心中自喜,瑤娘覷見海天偷看,亦頻頻偷覷海天,暗想道:“好個表弟,人品豐美俊逸,比我那浪子高之天淵,如能與他共床此生,雖死何憾!”私嘆不表,正自暗暗傷懷,只聽母親說道:“瑤兒,可敬你表弟一杯。”瑤娘聞聽母命,伸出玉手持杯,桂香執壺傾酒,瑤娘含羞兩手捧敬。海天起身接杯而飲,海天飲罷,亦要回敬表姐一杯。貴娘忙止道:“不要覆杯,你表姐自來不飲。”海天道:“小侄從命。”
又道:“姑母,表姐夫為何不在,料有要事纏身罷?”貴娘聽罷,唉聲嘆氣,連連搖頭,瑤娘亦眼圈發紅,淚光漣漣,默不作聲,貴娘道:“不提也罷,提起讓人傷心,你那姐夫,整天有家不回,回家竟帶一書生作樂,你表姐氣他不過,說他幾句,他竟同那書生雙雙離家出走,至今杳無音信。”海天聽罷,不知說何為好,心中既替表姐惋惜,又暗自高興,只坐在那裡,一言不發。過不一時,海天道:“姑母,表姐不要過於傷心,姐夫不定什麼時候回心轉意,做出此事,可能是他一時糊塗。”貴娘聽了,長嘆一聲道:“但願如此。”過不一會,母女二人方止住傷心,與海天一起繼續用酒。
海天見席間沉悶,遂說道:“姑母年邁,早晚亦要人侍侯,奈小侄路遙,有緊要事時,不能立到,侍侯左右。”貴娘聽後一中高興,忘了剛才掃興之事,問道:“侄兒家中可有侄媳。”海天道:“不瞞姑母,小侄不才,至今尚未婚配,只是已有中意之人,尚未提親,如今看過姑母,回家即聘媒人提親。”瑤娘因夫遠去,又聞表弟未娶,心中亦是既傷心又高興。
不說瑤娘心中念頭紛紛,忽見一輿至庭,一女子下轎而至,乃是閡玉瓶。貴娘起身,向前相見,言道:“我兒,今日又勞你紀念老身,屢屢蒙你願俯,歲歲來慶祝。”那閡玉瓶見海天在座,假意含羞懼怯。貴娘見狀,還道她拘於禮節,恁知其中緣由,遂道:“我兒,這位是我侄兒,剛自鎮江府來此,為我拜壽,你是妹妹,不必見外。”玉瓶應諾,向前拜祝過貴娘,轉身向海天道了萬福,方與瑤娘行禮相見,又道:“母親壽日,我家大姐姐有事,不得與老母祝壽,勿要見罪,女兒攜得專儀一封,與母親祝壽,一點恭敬,乞老母笑納。”貴娘道:“多謝盛情,老身何為當得。”讓桂香收下專儀。
話畢,眾人歸席,海天首席上坐,玉瓶、瑤娘在邊列坐,貴娘東首席而坐,邱瑞托盤,桂香執壺。海天立起身,手捧金樽上酒與姑母,四人齊立,奉過酒坐下,海天道:“兩位姐姐,愚弟不敢奉敬了。”瑤娘、玉瓶齊言:“不敢,有勞桂香,但將各杯斟滿。”一齊道:“請。”貴娘道:“多謝賢侄來賀。”海天諾畢,心中忖道:“這瑤姐,生得如花似玉,我今日在這裡,宛如身處廣寒仙宮。”
更那瑤娘,但聞香風,花貌盈盈,粉臉桃腮,唇點仙桃,烏雲玉面,眉蓋秋波。搖金戴玉,帽龍掠鳳,披黃罩白,掛紫穿紅,如數朵彩雲呈瑞色,似玉樹吐芬芳,不亞廣寒宮,可賽瑤池殿。玉瓶一來頓時熱鬧起來,笑的微笑,言的輕言,俏的更俏,騷的越騷,老姑母長壽星,猶似當年李太后,海天美貌風流,猶如潘安再世。
酒盡餚殘,日已西落,銀輝將上,席撒各散,貴娘命邱瑞收拾書房,與海天安宿,各自歸房,正是:
巢春心重門朱戶,捱剩枕成鼓結更。
當下海天酒醒出來,宿於外書房,來旺隨定,海天在枕思道:“如何我姑母養了瑤姐這等美嬌娘,真是虛蕊宮仙子下世。那玉瓶姐兒,也是別樣裝束,卻如巫山神女。今日我方雄俊真真樂死,若姑母留我,定要與瑤表姐會上一會。
罷酒歸來,瑤娘留玉瓶同裳,貴娘先回安寢,瑤娘掩房門,與玉瓶談心,兩個心意相合,若有密言,各不隱瞞,瑤娘道:“妹妹你近日可有知心者否?”玉瓶笑道:“好姐姐,你猜一猜,我好向你說一宗美事。”瑤娘道:“呆了頭,你店中客人往來無數,也不知多少人兒,叫我猜誰的是。”玉瓶道:“姐姐,言之有理,我前日店中來一客人,一主一僕,主人風流美貌,是千里選一的,我向我家大姐姐打了應聲出來,令他僕人請那人進內,外貌實不必言了,其中妙處,天上無,地上少。我想世上只有他一人。”說罷,就不言語。
瑤娘見她說到至緊處,又不言,忙問道:“他一人怎的恁?”玉瓶道:“姐姐你要起來,拜妹百拜,我便說與你聽聽,否則休想,那可真是妙不可言。”瑤娘道:“你對我說,也無益於我,不向我說,亦無損與我,我拜你何事?”玉瓶道:“姐姐你不拜我,我且不說與你聽。”說罷,自個去睡。
瑤娘只是睡不著。想那瑤娘因丈夫遠去,寂寞許久,要人談話解悶,故此欲合玉瓶妹講講說說,以消此長夜,直個忍受不住,遂軟下嘴,說道:“玉瓶好妹妹,你今日說與我聽一聽,我明日早起,拜你兩拜,若果有些奇處,加倍拜你四拜。”玉瓶聽聞,知她忍受不住,暗暗偷笑,說道:“那人脫衣上床,我用手將他下面一摸,其物兒熱如紅炭,那時我興來,忙忙將他摟上身,妙物立馬進來,姐姐,你想此時有趣否?”瑤娘道:“真是有趣的事,後來又更有甚趣?”玉瓶道:“姐姐,我想那人的玉莖真是人間至寶,那物兒一到裡面,火爐一般,戶內燙烙的實是有趣,又且那塵柄不知怎的,在我戶內遇著熱氣,就長有七八寸,把我弄的滿滿的,騷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