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青姨“噗通”一聲跪在門口,祈求道:“請莫蘭娘子一定要幫幫奴婢。”
莫蘭被唬了一跳,忙將她扶起,“你腿腳還未好,又傷著了可怎辦?況且,你在此下跪,若讓他人看見,豈不多事。有何事,你儘管說來,我幫得到的自然會幫,幫不到的,你跪了也無用。”
青姨抹去老淚,“昨日我去華落堂看太嬪娘娘,觀其模樣,只……怕是不行了……本想呆在她身邊好好伺候幾日,偏摔了這腿,連自己都不利索了,又如何伺候得好她。”說完“咻”的一聲哭了出來。
莫蘭雖不喜青姨平日為人,卻也為她的忠心感動,邊撫著她的背邊安慰道:“你將草藥拿來,我晚上再去瞧瞧她。”
青姨哽咽道:“多謝。”
至傍晚,莫蘭將草藥用布包了,直奔華落堂去。果見太嬪已完全不能說話,連動也不能動,只是躺於床上,閉著眼,長聲呻吟。
莫蘭尋來伺候的宮人老婆子,命她燒了水,立刻去熬了草藥。莫蘭見時辰尚早,仔細幫太嬪擦洗了一遍身子,換了身乾淨的寢衣,將屋中汙穢之處,仔細擦洗了一遍。等做完了,又坐於床側喂藥,直待太嬪睡去,才起身折回。
出了華落堂,轉入宮牆下長街,莫蘭因今日去得早,並未提燈籠。此時天幕四合,又專尋了偏僻的小路走,幾乎只能看清眼前四方之地。
春日草長鶯飛,又蛇入鼠出,莫蘭壯著膽子往叢草中掠過,也不知腳下踩了什麼物件,只覺柔柔軟軟,似乎還在蠕動。她心中一驚,幾乎魂飛魄散,忍不住大叫出聲,跺腳跳至旁側平地,再也不敢往前走。
不知從何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詭異聲音,樹後也不知轉出什麼東西,離自己越來越近。莫蘭腿軟無力,一顆心兒似要蹦出來,不由得大叫,幾乎要暈厥過去。
許久才聽清是有人喚:“張莫蘭、莫蘭、莫蘭……”
在黑夜荒蕪之處,忽然聽見聲音,又是叫自己的名字,更覺恐怖異常。莫蘭驚慌失措,無法思考,只會尖叫。直到有人捂了她的嘴,低聲道:“我是蘇且和,你別叫了,巡邏的禁衛都要被你引過來了。”。
莫蘭認得他的聲音,舒了口氣,止住尖叫,努力平靜心緒。待他鬆了手,才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蘇且和卻道:“這話不應該我問你麼?”說著,一把將她抱起,引得她又小呼了一聲。他冷冷道:“別叫,這草叢裡不定有什麼蟲子蛇鼠,不如我抱你過去來得利落。事急從權,娘子勿怪。”
他抱著她穿過草叢,行至宮街轉角處,才將她放下。
兩人轉入宮街,好歹牆角點了長信燈,也能相互看出面目。宮街上時有宮人出入,兩人為了避嫌,刻意離著四五步遠,又只走陰影處。
莫蘭心境平復,問:“你怎會在那裡出現?按理那邊接近冷宮,禁衛們也極少巡至那處。你又是御前禁衛,怎會到那裡去?”
且和從懷中拿出一樣東西,“官家撿到你的通符,怕你急著要用,又不想他人知道,只好讓我來送。”
莫蘭接過自己的宮女通符,才想起昨晚在行宮中,給趙禎留字時,將通符拿出壓在青白箋上。因聽見有宮人從窗下經過,才慌忙離開,一時便忘了收好通符。
她將通符放入袖口,又問:“你在哪裡瞧見我的?”
且和乾脆利落道:“你剛出仁明殿時。”
莫蘭眉頭微蹙,生起氣來,“你為何不叫住我,還一路跟我到了華落堂?”
且和語氣淡淡道:“我不過只想知道,官家如此心愛之人,行跡鬼祟,到底有何秘密。”
莫蘭不想再理他,慍怒道:“現在知道了,可心滿意足?”
且和無言以對,“東西已送你了,我也要回福寧殿覆命。這一路過去都有宮燈,你也無需害怕。”說完,不言其他,轉身便走。
莫蘭忽道:“蘇大人!”
且和不知何事,停住步子,轉身看她。
只見她從暗處慢慢走過來,被燈光照得愈來愈清晰。她穿著極輕便的殷桃紅宮裝,眼睛漆黑如墨,似能倒出人的影子。她從懷中摸出一席霜色帕子,又綁於右手手掌上,伸出手去給他看,問:“這帕子,是你的麼?”
且和不知她為何有此一問,又偏綁在手上,疑惑道:“上面繡著金色五爪雲紋,不是官家才能用的麼?”
莫蘭聽他一說,心中石頭落下,像是被洪水窒息得久了,猛然撥出氣息,只覺渾身舒坦,身心順暢。
她忍住喜色,“哦,原來如此。”
且和回福寧殿覆命,把莫蘭看望李太嬪等事一一說了,又特意說了莫蘭問他帕子的事。趙禎恍然憶起那日憩閣中他謊稱自己是蘇且和之事,深知莫蘭此舉是試探,又想瞞著且和不聲不響的確認,實在滴水不漏。
他抿嘴笑了笑,“莫蘭聰慧,絕無虛言。”
且和看著趙禎喜悅之色溢於言表,知道他與那宮女之間必然還有許多自己未知的事,若不是昨日撞見他倆私會,只怕趙禎還要瞞著他。
天剛剛微亮,莫蘭起床洗漱,聽見窗外有小宮女喊道:“莫蘭娘子,院外尚正局有請。”莫蘭一聽尚正局三字,便覺渾身戰慄,一種不祥之兆瞬間攏於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