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一邊說話,一邊轉過身,逆光而立。
雷峰塔的影子自他背後投射下來,將法海三人的身形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容納進去。
那影子仿若活物,在琉璃寶玉的平整地面上扭曲蠕動,又像是一座無底深淵,要將眾人盡數吞沒。
就在徐行轉身這一剎那,醞釀已久的法海三人同時出手。
菩提尊素手一揚,滿頭長髮夾雜燦然佛耀,沖霄而起,結為一面光可照人、澄徹無垢,約有三尺見方的圓鏡。
倏然間,圓鏡升空,覆蓋整座塔林,仿若此間一切存在,悉數倒懸鏡中。
這正是金剛寺菩提一脈最富盛名的三大神通之一,菩提明鏡。
這一式神通最擅追根溯源,觀人觀事皆是纖細入微,用於鬥戰則可探究旁人道基根本,有的放矢、因人制宜。
在大真人級數中,實是第一流神通。
徐行則是一笑置之,腦後同樣升騰起一抹清冷如月的圓光,不令“菩提明鏡”專美於前,一時間,此處竟似雙月同天,各執擅場。
“真武昊天鏡”升起後,徐行身形一震,皮囊、骨架當即一分為二,化為阿修羅血海魔相,陰山白骨法身,找上了石護法、菩提尊。
阿修羅魔相祭起“無相血煞神刀”,刀光鮮紅如血,瑰麗絕豔,一刀橫空,好似挾著無窮腥風、漫天血雨,朝石護法劈落。
更有數十條血色幽影盤繞刀光,哀嚎慘呼,好似一曲齊聲頌唱的鬼歌魔吟。
頌唱聲百轉千回、無孔不入,挾著一股強烈灼燒感,鑽進石護法四肢百骸中,直透肺腑。
石護法駐世已久,見多識廣,自然認得出來,這便是夜叉修羅天中的無相血魔、無明血焰。
但他奇怪的是,這頭阿修羅魔相為何全身赤紅,甚至生有雙目。
並且這無相血魔不該是由慘死冤魂的戾氣凝成,要誘惑修士引頸受戮的嗎,怎麼自己聽了這吟唱聲後,反倒是熱血沸騰、鬥志激昂?
難不成,這還是個走正道的阿修羅?
帶著這樣荒謬的念頭,石護法抽出那口纖薄如紙的長刀,以刀對刀,迎上徐行的無相血煞神刀。
他的刀光青黑一片,仿若鬼魅幽影,斷續閃動,其間卻自有一股沉雄浩大、森然凝重的威勢,殺意更是寒徹至極。
兩條刀光一碰,便不由分說地糾纏在一處,鬥得無比激烈,饒是此處有法陣護持,方圓二三十丈,仍是被刀氣餘勁充斥,一切事物,觸之成粉。
石護法昔年曾經乃是那位大靈官的貼身扈從,駐世已久,刀法、神通、修為都已磨鍊到圓融無礙、登峰造極的境地。
而阿修羅魔相的“無相血煞神刀”不過是初煉而成,即便加上“血焰烈雷槍”亦非是其人敵手。
不過縱使難以力敵,魔相卻也可以藉助這具魔身千變萬化的手段,將石護法死死纏住,不令其人有脫身之機。
石護法對這頭阿修羅也頗感興趣,亦並不急著祭出足以一錘定音的手段,而是將刀光鋪展開來,宛如滾滾長河、浩浩江流,逼迫魔相用出更多魔道變化。
另一邊,陰山白骨法身亦祭出“溟海變相轉龍圖”,長卷一展,溟海翻湧,立時將菩提尊整個吞沒進去,化為卷中一粒芥子。
白素貞眼前一花,眼前之景已然大變,自己如今赫然正身處於一座怒濤沖天的雄闊汪洋中,濁浪翻湧、潮水激盪。
更有數百條披鱗帶角、氣象崢嶸的蛟龍之屬,在其中沉浮不定,齊齊注視著她,目光中的惡念兇意仿若正在燃燒。
而在溟海正上方,厚重濃雲中,矗立著一尊白骨嶙峋、鬼氣森然,高有三丈許的法身,其後則隱約可見崇山峻嶺、山脈連綿。
這是,自成虛空的法寶?!
白素貞秀眉一蹙,知道對手只怕比自己想的還要更為難纏,身形一轉,手捏法印。
白衣女子雙袖中流瀉一枚枚鎏金梵文,這些承載了金山寺歷代高僧禪意的經文每一個都重逾山嶽,宛如一隊人人披掛金甲的精騎,列陣身前,鐵甲森然。
經文凝如銅牆鐵壁,又似一座拔地而起、法度森嚴的壇城,鎮得周遭魔龍不敢有絲毫移動,同天上那尊巍峨陰山遙遙對峙。
徐行自行分解法體後,運使魔道變化後,如今站在法海面前的,便只剩帶著五行元氣、天罡正氣,手持“洗墨鯤鋒”的元神。
饒是以法海的見聞,也從未見過有人能夠如徐行這般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