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祥羽宮的宮人全都散了,涼風掃落葉,葉片在枝頭似女子漫步時髮間戴著的璀璨珠片,在陽光下碎光熒熒又凌凌作響,讓諾大的宮院顯得尤為寂靜,宋汀坐在地上,兩條跪得僵硬的腿就似未上油的生鏽機器,幸好手指被夾的時間不長,緩了陣子便能微微伸曲了,但依舊火燙燙的疼。被玉簪挽住的髮髻也在掙扎間散落下來,凌亂一片,這樣的場景,她覺得很是淒涼。
在院子裡歇息片刻,宋汀害怕那看完信的賢妃又想起自己,她算是見識到這宮裡女人的厲害,於是欲立即起身離開。
侯爺府,棗棗正在院子裡晾曬著衣服,見宋汀回來了,臉色蒼白的沒有絲毫血色,立即迎上去。
“小姐沒事吧?賢妃真對你用刑了?”
宋汀點了點頭,將袖裡的手抽出來。
棗棗望著本如削蔥般的細指又腫又紅,大片大片烏紫,大驚失色,“小姐……這……”兩眼淚汪汪心疼得將宋汀的手小心翼翼搭在自己手背上,對屋裡的四油嚷道:“油哥兒,快把藥盒拿來!”
四油提來藥盒走到宋汀跟前一瞧,便破口大罵:“哪個王八羔子敢把小姐的手傷這樣!看我不打爛他的腦袋!”
宋汀睨了一眼:“賢妃娘娘,你去打吧。”
四油立即敗下勢來,癟嘴:“還是算了,宮裡的人惹不得。”
棗棗長長嘆氣,“連四油那沒腦子的都知道宮裡人不能惹,小姐竟然當著老百姓的面兒打八王爺,這不直往刀刃上撞嗎!”
四油驚呼,“此事當真?”
“可不是,現在全承安都在傳八王爺和小姐槓上了,先是休妻後是打人,這仇怨只怕是越結越深。
八王爺八王爺的聽在宋汀耳朵裡只覺得煩,這宋汀上輩子怕是掀翻了趙滿的祖墳堆吧,這輩子要因他受這頓苦,害得她也跟著遭累。面色剎時不好看,揮了揮手,“棗棗,你今天吩咐廚房給我燉碗醬香肘子,補補。”
棗棗替宋汀的手指抹上藥膏,拿繃帶包紮好,“好,我這就去。”
是夜,清明夜空投下牛乳色月光如華練漫進東街冗長的巷道深處,寂靜的夜晚被三次一快一慢的更聲打破,打更人提鑼邊敲著邊經過巷尾的一幢獨苑。
院門外有白衣婢女立在簷下挑燈等候,馬車從月光下緩緩而來,在別院外停住,晏擇玉開啟簾子從裡面出來。
燈火映在婢女如素紙的臉上在夜風下恍恍惚惚,“晏公子,主公已在內等候多時。”
晏擇玉微微頷首信步走進去,庭苑水土豐盈,草木籠籠蒼翠在月色下似一緞段墨綠織錦將一方水色掩在濃蔭下,趙亦坐在水亭裡,正端著酒杯看他,“你今天可是遲到了。”亭下流動清水在他銀白的衣面上留下晃動的影子。
“今日在奇珍堂耽擱了太久。”晏擇玉端起酒杯抿了小口,“西翎司查案被一群刺客追殺,今日百里尋竟排查到了奇珍堂。”
“為何會找到你身上?”趙亦挑眉問道:“不過以你和他的關係,我要是百里尋,第一個想到的也會是你。”
晏擇玉輕笑,“可他還偏偏在奇珍堂找到了砍傷他的刀。”
“什麼刀?”
潭淵似的眸子光色倏然收緊,“東瀛彎刀。”
趙亦面色肅然,“東瀛?”
“嗯。”
自先帝在位,東瀛與南晉來往密切,先皇開放通商口岸的最初目的是為了加強各國貿易往來,海陸來朝的商幫雖是源源不盡,但中間也不乏魚目混珠,東瀛殺手也算是塊招牌。只是東瀛與南晉近年關係緊張,據聞是十年前遠道和親的公主毓妃心懷不軌,存了些害人心思,害死皇后肚裡的龍種被打入冷宮。這進冷宮的可不是尋常人家,東瀛皇室抹不開臉面,嚴厲禁止一切人以各種名義出海登入南晉疆域。不過,這於地大物博的南晉而言,不過就是掉了根頭髮絲兒微不足道,皇帝也由那螻蟻之國百般折騰,依舊沒給毓妃好臉色,時隔已久,究竟是皇帝不願意饒她還是皇后心存芥蒂,反正如今還在冷宮裡苟延殘喘著。
“我倒是不清楚你竟養了群東瀛的殺手。”趙亦又恢復一貫懶懶散散腔調,這幅樣子被晏擇玉看在眼裡,面色一沉,冷霜佈滿玉顏。
“所以你懷疑是誰?”算著年歲,趙亦自八歲那年後,便在承安街上鮮瞧見東瀛人,而當下才出現就是奔著百里尋,晏擇玉而去,實在是匪夷所思。“難不成,你的仇人已遍及到了東瀛國?”
晏擇玉嘴角牽起抹似有若無的嘲笑:“你怎麼就憑一把彎刀認定是東瀛人所為?”
說罷,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先不談此事,昨日我託付給你的事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