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啊!她好恨!
每當匍匐在寸寸龜裂的旱地之上,頂著炎烈曝日,被無知山民們木石砸擊驅趕的時候,女魃總摳緊乾涸旱土咬著下唇,忍著身上雨點般傳來的劇痛面目猙獰,恨不得黃帝就在眼前,恨不得撕咬下他的血肉,問問那個無情無義的父親,為什麼要如此待她?!
黃帝蚩尤大戰時,風伯飛廉與雨師萍號大懾帝師,黃帝的軍隊逃到哪裡,狂風暴雨就追到哪裡,黃帝由此兵敗,特請祝融回中原有熊請了應龍來助陣。
應龍果然不俗,化為黑龍一張巨口就收了暴雨,危情稍緩,卻無制勝之功,眼看黃帝就要再次敗北的時候,是她!
是她挺身而出,傾盡神力破了敵方的法門,這才讓力牧、常先率部破了蚩尤大軍。
她不求名垂萬世,只為自己待父親的一片心。可是明明自己至偉高功,怎麼最後就會落得流放赤水之北的下場?!
因為她“所居之處天不雨”?!還是因為她“所見之國大旱,赤地千里”?!
女魃狂笑泣血,五官扭曲抓死了身下土地,是了,因為自己神力盡失無法歸天,不得不留在人間,造成千裡焦旱,所以哪怕她有再多的無奈和委屈,也是錯了。
可是她神力盡失是為了誰?!
黎民百姓只記得是因為她才天不雨,卻不記得也是因為有了她,黃帝才能將兵主蚩尤梟首別葬,保住中原太平嗎?!
“念天下黎民,汝作惡已多,再不能容,便此自去罷。”
當日那時,眼看她再沒有半點神力,只剩無邊焦旱禍患,黃帝輕嘆口氣。親自攜她的手步出有熊。她本也為神力盡失而沮喪,見父親來找,懵懂間還以為這是父親憐惜自己,要好好寬慰一番。
沒想到寬慰不見,最後等到的卻是絕情斷義。在軒轅臺階,她望向終於統一的中原土地。正自放下愁憾轉為歡喜時,耳邊傳來的便是那一句“自去罷”……
她愕然猛抬起頭來,不相信的望上軒轅臺,父親高大的身影就站在那裡,悲天憫人的神情晃得她眼花頭暈。
那個絕情的男人搖頭悲聲。放出話後說走就走,拂袖轉身沒有半點猶豫。
剎那間女魃忽然徹骨透心的一片冰寒,即便是烈日當空也感覺不到一點溫度。望著帝皇身後的浩蕩轅駕,獨自一人失去力氣跪倒在地。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分明是功高蓋世,卻被親父流放至身無定所。
分明該被世人讚頌叩拜,卻成了所見之人盡皆厭惡驅趕。
分明昔日高高在上,轉眼如今卻拜倒塵埃……
為什麼?!
“滾開!滾出去!”
山民們憤怒的唾罵伴隨著一刻不歇的砸擊,女魃一身狼狽蜷縮在地上,再也看不出曾經神女的半分風采,安靜得彷彿死去了一般。
忽而身體動了一動。唇間溢位一聲嗤笑,接著不一會兒,乾啞的喉中傳出斷斷續續的嗬嗬嘶笑聲。笑聲漸而轉大,帶著一絲瘋狂,她猛地抬起頭來。美豔容貌上的表情猙獰扭曲,帶著滔天的仇恨向山民們怒吼:“愚民!!!”
這就是自己傾盡全力保下的中原?!
這就是自己拋棄一切護住的百姓?!
最後一絲神念在絕望中寂滅的時候,女魃甚至有了解脫的輕鬆感。
父親,黃帝,軒轅氏……拋親女,棄功臣,在你心中,除了你的天下,可曾有我半寸席座?!
世間之大,卻已她無容身之所。
都說因果輪還,自己種的善因,何故結出如此苦果?!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直到不知多少年後,一個渾厚的聲音從靈魂深處響起,將她從寂靜無底的黑暗中喚醒
——“你可甘心?!”
“……我,不甘!”
……
女魃嫵媚的眼一眯,抬頭看了看上面洞口一票呆若木雞的圍觀黨,再看了看跳下來就站在不遠處的北歐帥哥,衝風小小那邊嗤了聲:“幫手倒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