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昇起,天藍的沒有一絲雲彩,忻州城頭隨風獵獵的大明戰旗竟顯得格外耀眼,城下烏壓壓的一望無際全是流賊大軍,將忻州城圍的水洩不通。田復珍站在敵樓之上,雖然他此前從未經歷過戰陣,面上卻平靜的似見慣了戰爭生死一般,早在李信出城之時便命人將四門用沙石死死的堵住,除非賊兵以人海堆上城牆,否則別想輕易的就從他手中奪走這座城池。
三衛總兵的將旗亦牢牢的插在忻州城頭,田復珍故意如此就是要迷惑流賊,使他們相信,三衛總兵李信仍在城中堅守。
轟!轟!轟!
大地忽然為之陣陣顫抖,連腳下的城牆都跟著抖了起來。是大炮!田復珍見識過大炮的威力,不禁暗暗心驚,流賊竟然連大炮都有了,難怪能輕而易舉的拿下太原城。
不過,田復珍與一般的明朝大臣不同,他在鐵廠參與了三衛軍大炮的製造,試射以及效能評測,聽聲音便清楚,這種口徑的大炮除了殺傷士兵,震懾敵人以外,想轟塌忻州的夯土城牆簡直是痴人說夢。
是以嚴令下去,所有城上軍卒就地隱蔽,同時又將海森堡留下的四門跑一併推到了南門,撞上實心彈就是一輪齊射。
炮彈呼嘯著衝出炮口直砸到了密密麻麻的流賊賊兵之中,頓時便猶如四滴冷水掉入了滾沸的油鍋中,激起一片混亂,實心彈雖然殺傷面積不大,卻威力十足,所過之處賊兵被掃中者不死也是重傷。
城上的炮擊立即就招來了流賊更大規模的炮擊報復,所有火力集中砸向城頭,竟是要擊毀城上的大炮。但這個時代的大炮並不能做到指哪打哪,哪怕有了一套完備的誰急瞄準技術,也只能做到將炮彈輸送到一個大致範圍中。所以,田復珍並不擔心,繼續下令開火,至少要做到在氣勢上不輸給流賊。
一時間,城上土石橫飛,打在身上臉上便是一道口子,郭師爺嚇得躲在敵樓中不敢出來,完全沒了初留下來時那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只祈求著該死的炮擊趕緊結束。田復珍則緊貼著女牆,連臉上被飛濺碎石劃破的血口子都渾然不覺。
說巧不巧一枚炮彈正正好好落在一門六磅炮上,頓時將炮架砸了個四分五裂,兩名炮手被飛起的木刺擊中,當時就不治身亡。這可將田復珍心疼壞了,守城戰才剛剛開始,就毀了一門大炮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守軍不敢再拼炮戰,只好命人將大炮都拉了下去,準備迎接流賊的攻城。城下流賊見城上大炮沒了動靜,便更加肆無忌憚,炮彈的落點逐漸都轉移到城門附近,田復珍嘴角掛起冷笑,流賊想用大炮轟爛忻州城門,可是白費心機了,城門後早就用沙石填死,就讓他們浪費炮彈吧。
如此,炮戰進行了半個多時辰終於消停下來,戰鼓之聲又隆隆響起,烏壓壓的流賊突然就像決堤的潮水排山倒海一般的席捲而來。攻城戰正式開始了!
流賊畢竟不是正規軍隊,對付城牆的辦法不外是蟻附攻城,數不清的賊兵抬著登城梯便向兩丈多高的忻州城牆衝去。田復珍的瞳孔猛然收縮,賊兵仗著人多四面一齊進攻,若是有一處照顧不到都可能被人搶攻上來。
“快快塊,餘下三門大炮,東西北各一門,以散彈轟擊賊兵!”
雖然一面城牆只放一門大炮,但散彈一炮出去,前方整個扇形區域便糜爛一片,除了人命殺傷以外更能在心裡上震懾打擊賊兵計程車氣。
至於南城,賊兵的孔姓主將將旗在此,他便親自坐鎮南門,有他在,軍卒計程車氣便要高於其他三門。有了大炮散彈的震懾,賊兵的攻勢果真為之一滯,可作用也僅止於此,尤其南門的賊兵在隆隆戰鼓之聲的激勵下一口氣衝到城下,將登城梯搭上了城牆。滾木礌石紛紛落下,梯子上爬了一半的流賊被砸中紛紛跌落,明軍士卒則趁機用長木杆將蹄子推翻。
在第一波的攻城中,流賊並沒能戰了便宜,但這都不是問題,他們有的是時間和人,就算耗也能把城中的明軍耗死。所以,流賊的攻城節奏仍舊是不緊不慢,一波又一波的衝上來送死。
轉眼間便天過午時,田復珍的心情越來越沉重,經過一個上午的強攻,流賊的攻勢竟然絲毫不減,有幾次甚至已經攻上了城頭,在城上優勢兵力的合擊之下才將他們趕了下去,但如此下去終究不是個長久之計。直到太陽西斜,流賊的攻勢終究是漸漸放緩了,再看城下的屍體已經堆積如山了,按照這種形勢,恐怕再打個幾日流賊的屍體已經可以堆到城上來了。
知道此時田復珍才切膚體會到了流賊的戰鬥力並不在於勇武與精湛的戰術,而是永遠也填不完的人命,比如這忻州城,他的可用之兵只有三千多人,賊兵卻是源源不斷,既然他們對此城勢在必得,那麼早晚得用人名將之填滿,最後的結果就是城池早晚得破。
絕望時時刻刻籠罩著田復珍,但他內心之中所燃燒的戰鬥之火卻無時不刻都在燃燒著,不但燃燒著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到了此刻,他終於像是下了決心一般,對他身邊瑟縮的郭師爺說道:“去將府庫中的猛火油櫃抬到城上吧!”
這猛火油櫃可不是一般的武器,據說此物便如水龍一幫,火油噴出明火引燃,所過之處盡皆燒焦,片甲不留。山西果真是九邊之首,險關要隘中各種武器種類齊全,這東西還是那股潰敗的明軍所發現,但田復珍覺得此物殺傷太過殘忍,他們所面對的雖然是流賊,畢竟絕大多數都是被裹挾的百姓,並不贊同使用。